“師父!”
蕭懲從殷九離身上跳下來,飛撲向白道人,瞬間變成了他的腿部挂件——
關鍵時刻,還是老頭兒最靠得住哇。
白道人忍俊不禁,拍拍蕭懲的小腦袋,連聲說:“好好好。”
“師父……”
想到自己剛才對小師弟的态度,兩位師兄的聲音裡透着心虛。
“嗯。”白道人點點頭,沒多看他們,一掃殿中衆人,似笑非笑。
“怎麼,我剛聽到有人說我徒兒是‘瘟神’,還揚言要殺了他?”
“……”
沒人搭腔,大家隻面面相觑,甚至還有人往後躲了躲——
這白衣修士雖然仙風道骨,語氣溫和,但……但從他臉上實在看不出多少菩薩心腸。
嘴角一勾,笑裡就帶上了點兒邪性,眼尾再一挑,一雙泛春的桃花眼中就透出股不正經的桀骜來。
像個流氓,不好惹。
殷九離一眼就認出了他,忙往前迎了迎,客客氣氣說:“道長。”
當年白道人從天而降降妖伏魔的場面太震撼了,在他幼小的心靈烙下抹不去的印記,終身都再難忘懷。
“殿下不必多禮。”
白道人虛扶了他一把,“不知殿下來此,有失遠迎,望殿下莫怪。”
“不敢。”太子微微欠身,“今日本是來拜神祈福的,不曾想竟徒生事端,實在對不住。”
看了眼蕭懲,語氣誠懇:“多謝仙長對我表弟的撫育之恩,但他畢竟生在皇家,現在看,他的身份好像也瞞不住了,不如就讓我把他帶回宮吧。”
有大臣小聲說:“太子,不可以啊。”
白道人掃了那人一眼,微微一笑:“接回宮中就不必了,貧道收世子為徒,并非是受了國主之托。”
“這麼說你算是承認了?他就是長公主生下的孩子,是那個瘟神!”
大臣們極是氣憤。
“國主怎麼能如此诓騙百姓,棄百姓的生死不顧,将巫鹹國的命運視為兒戲啊!”
殷九離回頭一記眼刀制止了衆臣的争論,問:“若不是受我父皇之托,又是受誰之托?”
白道人豎起食指,朝上指了兩指,“天。”
說話間,他已踱到了神像腳下。
那裡擺着一張用來擱香爐和貢品的長桌,白道人的一條胳膊就懶懶搭在桌上。
“難道是……帝君?”
衆臣一愣,狐疑地看着他,再看看神像。
“不信?”
衆臣搖頭,“怎麼可能啊。沒錯,我們是信奉帝君,活了大半輩子就拜了他大半輩子。但是說真的,可是從來都沒見過帝君顯出真身啊。”
“呸!”白道人輕飄飄說:“懷靈帝君至高無上,也是你們這幫豬油蒙心死不開竅的凡夫俗子能夠得見真容的嗎?”
“你、你你你……”
衆臣被白道人堵得說不出話,其中一人試探着問:“你剛說跟帝君喝了茶,難道你見過帝君,跟帝君有交情?”
“那是自然。”
“那……你真是受帝君之托,才收養蕭厄的?”
“豈會有假。”
“帝君收他作甚,一個瘟神煞星!”
“……”白道人笑而不語。
“如何證明?”
“如何證明?容我想想……”
白道人撐着下巴思忖片刻,想到什麼,歪頭斜了神像一眼:“這樣吧,我讓帝君親自作證,如何?”
“啊?”
衆臣一愣。
連蕭懲都跟着好奇,難不成白道人還真能把懷靈帝君喊出來不成?
隻聽白道人念了幾句不知所雲的咒語,對着神像淡淡地說:“你自己跟他們說吧,我收蕭厄為徒,是不是你的意思?”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等神像反應,生怕錯過絲毫。
随着白道人的話,奇迹發生了——
神像竟真的點了點頭!
“!!!”
衆臣傻眼了。
白道人皺皺眉頭:“怎麼,還不信?”
說着,又讓神像點了兩下頭。
“帝、帝君顯靈啦!”
衆臣激動得“噗通”跪在了地上,雙手合十磕着頭說:“拜見帝君!拜見帝君!我等并非有意冒犯,實在是不知道道長與您交情匪淺,更不知道讓那瘟神……呃,讓世子殿下活着,是您的意思,請您大神有大量……”
殷九離依舊維持着泰然的皇家氣度,跪也跪得筆直。
“鹹池國太子殷九離,拜見帝君。”
白道人閑閑抄着手,等底下人的腿都跪麻了,頭也磕腫了,才說:“帝君走了,都起來吧。他的意思,你們該懂了吧?”
大臣們抹着頭上的汗,顫巍巍地爬起來,“懂,懂懂懂。”
“你們也别害怕。”白道人說,“隻要蕭厄在十八歲成人前不踏入皇宮半步,就不會威脅到你們的安危。”
“是是是。”大臣們說:“今日我等就當什麼都沒看見,絕不将天機洩露出去。”
“如此甚好。”
白道人點點頭,漫不經心地瞥了殷九離一眼。
視線相對,殷九離眼中湧出一絲感激,心照不宣地回以一笑。
.
片刻,殷九離帶着大臣們走了,被擋在後面的書生露了出來。
白道人早就注意到了那個角落,剛才說話時就時不時地掃上一眼,此刻,更是盯着他懷中襁褓一瞬不瞬,似微微訝異。
就像襁褓裡包的不是個嬰兒,而是個已經滅絕了的稀罕物件兒。
“道長。”
書生跟白道人打了聲招呼,把親手畫的帝君像投進功德箱中就匆匆離開了。拿不出銀子做香油錢,他很不好意思,始終垂着眼,以至沒能看到白道人神情的異樣。
白道人也沒挽留。
他一向心性散漫,凡事都講求一個“緣”字。
沒挽留,大概是緣分還未到。
蕭懲也沒多問,但稍稍留了個心眼兒,覺得小攻的身份肯定大不一般。
殿中已無他人,見蕭懲還站着不走,白道人面朝神像背朝他,淡淡道:“你怎麼還在?”
“徒兒認錯。”
蕭懲跪下去,奶聲奶氣說:“徒兒闖了禍,請師父責罰。”
“哦。”白道人點點頭,“還知道認錯,說明有長進,起來吧。”
“謝謝師父。”
蕭懲光速爬起來,跑去揪住白道人的衣角,“師父師父,你真的認識帝君嗎?”
白道人低頭看他:“就知道你在等着問這個,還騙我說想要認錯。”
蕭懲“嘿嘿”一笑,很識相地跑去把門關上,“現在沒别人,您就告訴我嘛。”
白道人挺直腰杆,理直氣壯地說:“不認識啊。”
“…………”
“我就猜是這樣。”蕭懲會心一笑,剛剛他看到白道人扣了兩次桌角,于是神像就點了兩下頭,定是桌上有什麼機關。
“就你聰明。”白道人把他抱起來。
小人兒本沒有桌子高,隻有抱起來時眼睛才能看得到桌面。
桌角有一個極不起眼的小疙瘩,綠豆似的。
輕輕一摁,就聽見神像内部傳出極輕的機括聲,随之神像的頭自然地垂了下去,等一松開,又再擡起來。
如此反複,看起來果真如點頭一樣。
蕭懲笑:“師父,你好壞啊。”
有時仙風道骨,有時又像個騙吃騙喝騙香油錢的神棍。
白道人看他不停地摁來摁去,玩得不亦樂乎,也笑:“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