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聞聽此言譏诮道:”難道沈家連請婆子的銀錢都沒有麼?”
也難為他們這般急切的将女兒嫁到顧家,說到底還是為了錢财,但這是否說明,他之前的猜測是真的,若所有都是真的,那麼沈家瞞這這麼大的秘密,又有何目的。
“是我糊塗不知禮數,讓二少爺見笑。”沈念慈惶惶垂眸,眼底是化不開的郁結,她如坐針氈像是有刺紮着。
沒想到她居然會忘記過吳媽媽的教誨,吳媽媽千叮咛萬囑咐告誡,她的言行切不能有半點錯漏,而方才因一時口快将此事忘得一幹二淨。
擡眸打量了眼顧硯,等了許久他也并未說什麼神色一如往常冷淡,她忽然長舒一口氣,看來他沒有放在心上。
顧硯冷睨了他一眼,輕笑道:“沈家教女有方,有你這樣的長姐,你的庶弟庶妹們日子過得倒也暢快。”
沈念慈略微僵住,她起身端正身子,微微欠身,“二少爺,我就先回去了。”
言罷她帶着織雪倉惶而退,一片衣袂的影子也沒有留下。
走至水榭低頭可見粼粼池水倒映着碩大的圓月,沈念慈落寞的站在涼亭,圓月象征着團圓,她朝思暮想的親人卻沒有在她身邊,縱然如今擁有錦衣玉食的生活,可遠不如在鄉野間自在暢快。
遠處錦簇的煙火絢麗且明豔,家家戶戶今夜是團團圓圓,她身在顧家卻隻是個外人,一個雖姓着沈,但與沈家并無關系的沈家人,一個嫁進顧家,卻和顧家也無甚關系的陌生人。
清風幾許拂過她耳邊,似親人的低語呢喃,她意識到自己迫切地需要尋找到一個答案。
她要知道自己到底是誰。
回到潇湘苑,險些被顧硯識破身份的事自然得告知吳媽媽,沈念慈料到會迎來吳媽媽的訓斥,卻沒想到這次她還會被罰跪。
吳媽媽早早遣散院裡的粗使婆子以及女使,她丢下一方蒲團,指了指冰冷的地面,“娘子,跪吧。”
沈念慈習以為常撩了裙擺便端端正正地跪着,剛回沈家的那幾日她因學不會禮數幾乎日日跪着,從晨曦未現跪到夜半三更。
那時候她穿的衣裙都是染血的,膝蓋處的傷如今每到夜裡還會隐隐作痛。
吳媽媽直搖頭, “娘子,我曾幾次叮囑你莫要張揚,你隻管效仿大小姐的言行即可,但你偏偏做了不該做的事!”
沈念慈當然清楚自己的罪責,她輕嗯了聲,嗫嚅半晌沒有說話。
吳媽媽頓了頓,道:“老婆子我也沒幾日活頭了,夫人命我照顧你也隻是怕你露怯生出事端,本以為你是個懂事的姑娘,可你做的事實在令我失望。”
樁樁件件讓她無法想象,眼前的姑娘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明明尚在沈家時她言行舉止毫無錯漏,怎麼到了顧家她就像極了鄉野的無知村婦。
沈念慈仍垂着頭,“媽媽心中有氣隻管罵我便是。”
惡毒的謾罵她耳朵不知聽過多少回,入了沈家女使們私底下的嘲弄她的話她也知道。
吳媽媽居高臨下的睥睨看她,渾濁的漆眸閃着點點淩厲的碎光,“娘子且記着,你如今的名字叫沈慕楹,你也不再是鄉野那個無知的村婦,你現下的身份是顧家二少爺的夫人是汀蘭院的主母,以後整個院子的人都要聽你差遣,你再不收斂些,日後連我也幫不了你。”
沈念慈頹然跪倒在地,此時此刻她好想再見一面祖母,但她必須得忍着,唯有一個忍字方能讓她堅持下去。
凡事不要緊,隻要能見到祖母,她舍了這條命也值當。
吳媽媽哪裡曉得她心中的執念,隻覺得眼前的娘子愈發不好糊弄,也愈發地不好拿捏,以她的手腕是絕對不允許,且她還得給沈家的兩位主子回話。
結果娘子鬧騰出這麼大的事,還不曾告訴她,顧老夫人是顧家名義上的主子,什麼事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沈念慈默默跪着,一句話也不敢說。
吳媽媽見她緘默又沉沉歎了聲,“罷了,這兒是顧家,我也不好太過責難娘子,隻是老爺和夫人托我告訴你,你需盡快懷上顧家的子嗣,穩住了地位才能保住沈家。”
沈念慈不記得後來是如何就寝的,隻知道吳媽媽的那段話不停地在她腦海盤旋。
翌日清晨,她問候兩位長輩時也有些心不在焉,因吳媽媽昨夜的話,她不禁回想起歸甯時柳氏的告誡,她幾乎夜不能寐無法安枕,之前她還期盼着熬過這段時日再全身而退,可如今看來沈家并無此意還想讓她生下顧硯的孩子。
“楹兒,前些日子煨的雞湯倒是清淡,讓我吃了意猶未盡,不知你何時能再做些?”
沈念慈一愣,蓦地回過神讪笑道:“祖母若想吃,那我再做便是。”
那日做的桂花糕摔髒了不能再吃,她又想到顧老夫人年事已高,像桂花糕這樣甜膩的點心還是少吃為好,改成清淡合時宜且能補身子的藥膳才好,就重新煨了雞湯送到桂院,沒想到正合老夫人胃口。
顧老夫人和藹笑道:“都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