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他奪門而出疾步去廂房,留下屋内兩人。
沈念慈坐在軟榻上,盯緊看着隻着素白寝衣的男人,沐浴過後的顧硯帶着濃濃的草木香混了些許苦澀的藥味。
她是知道顧硯每夜都要泡藥浴的,隻是這藥味委實不好聞,夾雜着清苦的草味。
顧硯攏了攏半敞的寝衣,他道:“你母親身子如何?”
用晚膳時沈夫人臉色極差,好似折柳般易斷,也不知現在是否安好,而且他很好奇,明明是一家人但總覺得他們之間疏離淡漠的好似陌生人。
沈念慈明晃晃與他對視,倒看得她自己頗為不自在,她揉揉眼故作矜持地端坐起身,“母親身子無虞。”
顧硯亦靜靜望着她,眼皮擡也不擡地接過仆從遞來的書放于膝上,又随意了翻開一頁,又問: “我記得你有位妹妹,她現身在何處?”
素有耳聞沈家的兩位千金小姐,性子各不相同一動一靜皆姝麗過人,可自他進沈府大門以來未曾謀面二小姐,且聽說這位妹妹幼時身子不好是養在靜安寺的,直到近幾日才接回沈家。
細長的手指輕顫,沈念慈輕咬下唇,清冷道:“她不喜露面,我出嫁時她到閨中朋友那裡小住幾日,現下還未回來,不過你也不必問她,她并不想見你。”
顧硯沒有追問,應聲後低眸看着書。
沈念慈心道逃過一劫,她強打起精神窩回榻上,杏眸輕斂把臉偏過去躲開男人那寒涼的目光。
孰料不過須臾,男人又問道:“你這屋裡的陳設倒沒有什麼貴重的陳設。”
沈念慈心頓然一顫,嗓音沙啞的應道:“有些物什當添妝帶去了。”
顧硯劍眉緊鎖,忽然覺得有點古怪,卻不曾往深處想。
織雪垂首福禮,“娘子,裡頭都收拾好了,少爺若乏了可随時過去歇着。”
顧硯應了聲,便兀自捧書認真看,而後他擡眸直直的盯着她瞧。
沈念慈沒聽見回音,揚起腦袋偷瞥他,卻正巧撞入他深邃如幽潭的眼眸之中。
見男人瞧着她,後頸冒起涔涔冷汗,她仍然記得前日那把冰冷的劍觸及她脖頸時的感覺,于生死徘徊的滋味并不好受。
顧硯阖上書,轉過輪椅背對她,看得沈念慈心驚肉跳,生怕他跌下來把腿再摔壞把罪甩到她頭上,猶豫了會兒,起身走到他身旁想要扶。
細軟的手剛伸出去,旋即仿佛想到什麼矜持地松了手,眼底劃過一抹細不可察的凄哀酸楚,“少爺早些安置吧,商陸就在門外候着,不會有事。”
顧硯眸光晦暗隐沒在微暗燭火,他看不清女郎的面容,卻聽出她輕飄飄語聲裡的酸楚,他緩緩開口,“今日回門我想與你攤開來說,我們還是盡早一刀了斷這樁婚事。”
不知為何,面對眼前的女郎,他竟沒來由的有些心軟,明明她是他最看不慣的那種女子,卻偏偏總能觸碰到他心底的那處軟柔。
沈念慈腳步一頓,忽然掀起裙幅,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嬌柔的身子不住的顫栗,但她咬咬牙鼓足勇氣道:“隻要顧二少爺肯留我在您身邊,哪怕我丢了這條命也無妨。”
她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長痛不如短痛她不妨說個明白。
顧硯有些震驚她的執念,劍眉微蹙他問道:“你為何執意留我身邊?你若怕我休了你,我可以書一封和離書給你,以後你回了沈家,也是衣食無憂。”
他委實不明白,柔柔弱弱的小姑娘非要留在他身邊,他是個人人厭棄的廢人,從前差點丢了半條命,如今苟且活着卻好像行屍走肉。
而且他足夠容忍她,她竟這般不知足。
沈念慈伏跪在地磕頭:“求您。”
顧硯眉頭輕皺不予理會,他系好玉帶自行挪動輪椅走出了廂房,沒有隻言片語。
過了半晌,沈念慈輕擡起頭,沒再聽見窸窣的聲響,她頹然癱倒終于支撐不住掩面而泣。
顧硯默默退到廊庑,恰好碰見去而複返地商陸,他見他出了房,立刻領悟當即推動輪椅轉到收拾妥當的廂房暫避風頭。
進廂房緊緊阖門,商陸輕聲道:“屬下方才探過,似乎是沈二小姐那出了事,而且沈家大小姐似乎受了委屈。”
顧硯置若罔聞,垂眸眼底蓦地閃過女郎梨花帶雨的俏麗姣容,他心事重重地阖眸凝神,眼前流過女郎嬌柔的哀求聲,心頭突然劃過一絲動容,但很快這點異樣的情緒被他壓下。
商陸低頭看他,遲疑了會還是神色凝重禀說:“少爺還有一事,您得做好打算,唐七至今下落不明,派去林州的手下飛鴿傳書,告訴屬下唐七有可能出事了。”
接踵而來的難事讓顧硯蹙起眉頭,他倏地攥緊拳頭,對着燭火掩映的帷幔,神情好似蓄勢攻擊的猛獸,眸底閃着狠戾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