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幾暮晚,沈家擺了十桌席面宴請親朋貴客,滿堂賓客歡然對飲,觥籌交錯間酒過三巡。
沈明濂吃了幾盞酒便有些醉醺醺,但還是被拉着推杯換盞灌酒。顧硯斯斯文文地吃着滿盤珍馐,商陸偶爾為他夾菜,不時地幫他應付前來敬酒恭維的沈家親眷。
不久,察覺到異樣的商陸嘀咕道:“少爺,宴席竟不見沈小姐還有沈夫人。”
顧硯挾了一口菜,淡淡說道:“繼續盯着。”
商陸繼續為他添菜,道:“屬下明白,等宴席結束就過去瞧瞧。”
少頃,怕怠慢顧硯的沈明濂提起酒壺移步到他桌旁,倒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賢婿,今夜的宴席是特意為你而籌辦,你可得多吃些,來再喝一杯我們這最好的女兒紅。”
顧硯收斂起厭惡的情緒,“我喝不得酒。”
沈明濂有些掃興可當他瞥見男人坐着的輪椅後,他噤了聲默默地轉身應酬賓客。
“沈老爺喝了幾杯黃湯怎麼就沒了眼力見呢。”商陸抱胸,眼神銳利的睨了眼周遭的人,隻覺得紛雜吵鬧。
一場宴席魚龍混雜,宴請的賓客心思亦是各懷鬼胎,興許這當中就有暗藏殺心之人。
但少爺的态度使他頗為意外,他以為來到沈家,少爺不會予沈家好臉色看,沒想到少爺待他們溫潤如玉,仿若端賢的貴公子。
這根本不像平時的少爺。
就當商陸思緒翻湧,廳堂内鬧出了不小的動靜。
隻見有仆從神色慌張跑進來,湊近沈明濂耳邊輕聲言語,他臉色一變猛地推開仆從。
原本還在對酌的賓客也靜了下來,廳堂内瞬息鴉雀無聲,靜默片刻又接着杯盞交錯。
顧硯颔首示意身側的商陸跟上去。
相比前廳熱鬧喧嚣,後院卻顯得頗為凄清。
沈念慈躲在閨房吃着剛蒸出來的小湯包,飽滿多汁的湯包,入口那濃濃汁水在唇齒中留香,她一下囫囵吞了三四個。
她醒來就沒怎麼吃過東西,實在餓極了也顧不得端莊,隻想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少夫人慢些吃。”織雪細心的叮囑她,一壁往杯裡添茶水。
沈念慈捧杯咽下一口茶水,笑容粲然,“我許久未這樣吃了,自然得暢快些吃。”
平日被那些繁瑣的規矩束縛着,用膳的姿勢儀态也要拘着,她已經不知有多久沒有這般痛痛快快的填飽肚子了。
索性今夜無人來管她,便想着好好吃一頓。
織雪雖才伺候她三個月,可也逐漸摸清了她的脾性,小娘子是個耳根子軟的,随意哄哄便好,平素也不挑食,小廚房做的吃食她頓頓都吃得幹幹淨淨。
沈念慈吃飽揉了揉脹鼓鼓的肚子,起身拾掇桌上的碗碟。
織雪忙拽住她的衣袖,“少夫人還是讓下人來收拾吧。”
沈念慈猛地反應過來,如今已不需要她親自動手,這些碗碟自有人收拾,她讪笑道:“我這幅樣子,還配做一個官家夫人麼?”
一個長在鄉野的無知村婦,哪裡比得上嬌養深閨十多年的世家小姐,她們雙手纖纖十指不沾陽春水,而她做慣了粗鄙笨重的活,不管她學的幾分像,始終都算不上她們。
織雪見她神色郁郁,寬慰道:“少夫人你命好,嫁給了顧二少爺,以後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沈念慈默默低下頭,望着掌心無法消磨的薄繭,喃喃自問道:“會好起來嗎?”
女使端走空的碗碟,又呈上新鮮的瓜果點心,也來了位不速之客。
沈慕楹提裙踏入廂房,一雙剪水秋眸掃視了一圈,随即嗤笑道:“沈念慈沒想到你回來還是住在這裡。”
沈念慈不欲與她多言,隻道:“不過陋室一間,不值得沈小姐踏足。”
沈慕楹嘲弄道:“你這鄉野來的村婦,讓嬷嬷教養了三個月,倒也學會咬文嚼字了。”
她語焉盡顯譏諷,環顧周圍無甚陳設,隻有幾個木雕的小人擺在妝奁旁。
沈慕楹多年養尊處優,哪裡見過這些鄉下玩意兒,她随手拿起一個木雕把玩,“妹妹流落在外這些年,就用這些東西?”
沈念慈猛地站起身,一把從她手中奪過木雕,緊緊藏在懷中視若珍寶,“不要碰。”
沈慕楹甩着帕子一臉的不耐煩,瞥了眼沈念慈,她眉頭輕皺催促道:“你真當自己是我沈家小姐?若非你可憐,爹娘才不會把你接進府。”
沈念慈輕聲細語的回道:“我從來就沒有把自己當做是沈家小姐,我很清楚你才是沈小姐,哪怕我頂了你的名字嫁進顧家,這名頭也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