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陸推着輪椅,徐徐步行到門檻處,瞥見那兩道交纏的黑影,皺着眉頭道:“少爺,要不要……”
“不必管。” 顧硯轉動輪椅慢慢的靠近她們,木輪辘辘聲無比清晰,黃昏的光暈映射出他眼眸的陰鸷,英挺的身軀筆直地端坐着若不細看根本不知他原是雙腿有疾之人,“你記得派個人盯着她,再查查她的底細。”
若非阿姐因方才的事哭的泣不成聲,他又不願阿姐失望,他根本不會來潇湘苑,還恰巧看見他的三弟和他的‘妻子’在苟且。
顧硯避開他們二人回到書房。
小厮顫顫巍巍地跪地,脊背塌陷了三分,近乎匍匐在地面。
他大氣也不敢喘,瑟縮着脖子,面如篩糠慘白,卻仍然張口禀報道:“我們到處都找遍了,也沒有找到唐七的身影,看到他的人說他興許往林州去了。”
林州此地伫立于崇山峻嶺之中,四處高山險阻陡峭山路更是崎岖難行,通往林州少說得有半月路程,他們緊跟唐七的馬車一路追,卻不慎把人給跟丢了,他深知明說的後果隻能含混帶過,生怕硯少爺叱責。
顧硯擡手示意他退下,那日他墜馬,汴京城過來的郎中曾診說得好生調養,快則一年半載慢則十餘年,而正因如此顧府仆從女使都不敢有片刻怠慢,更罔論他離家後身無分文的處境,對他傷勢極為不利。
商陸冥思苦想,艱難開口問:“少爺,既然姑且找不到唐公子,不如我們……”
後頭的話顯得僭越,他再心直口快也懂得分寸,絕對不能張揚的說出來,便緘默不語把話咽進肚子裡。
顧硯微揚下巴,目光逡巡一圈轉到他臉上,“說罷,我不怪你。”
商陸道:“屬下想您不如和少夫人好好相處,後日少夫人就要歸家省親,少爺一同去吧。”
他知道少爺看似冷冰冰的不近人情,但說到底少夫人是硯少爺明媒正娶的妻子,當着衆多親眷同僚的面嫁進來,如此遭受冷落,也會惹非議。
顧硯拂袖,冷眼睇他,“這樁婚事原就非兩廂情願的事,是他們強求來的姻緣,憑什麼要我接受?”
商陸還能說些什麼,他家少爺格外執拗,自然聽不得說不得,即便說了也當做沒說:“少爺……”
夜涼如水,徐徐秋風拂起枯黃的柳條,吹散落到窗牖,皎月映出的碎光斑駁的打在绮窗,輕輕搖影似月下美人婆娑起舞。
吳媽媽打開支摘窗,睨了眼天色,轉過身問裡屋的女使。
“顧二少爺今夜還是不過來陪少夫人嗎?”
顧府的丫鬟婆子自然不敢随意胡說,她們含糊圓說一個說的比一個玄乎其玄,有道大少爺腿疾未愈,恐耽溺女色傷身,亦有道他要為開春的會試勤學所以無暇顧及她。
這些哄人的話吳媽媽早聽得耳朵生繭,她隻笑笑不置可否。
她們說的再天花亂墜也無用,她這個老潑皮走過的橋液也比她們走過的路多。
沈念慈笃定顧硯不會來潇湘苑,畢竟晌午顧硯的态度令她有些害怕,但她還是道:“媽媽,夜已深我也累了,不如今夜就先歇着吧。”
吳媽媽有些遲疑:“今日娘子你不是煨了雞湯,少爺他……”
“他沒有喝,我還被他趕了出來。”沈念慈蓦地打斷她,也說清楚了緣由。
吳媽媽唯剩歎息轉身就要退開,鼻端忽地吹來一股清冷的麝香味,她擡眼瞧那伺候的女使,“我好像昨日沒見過你,你是新撥過來的丫鬟麼?”
“奴婢賤名黎娘,剛從桂院過來,以後專伺候少夫人。”喚作黎娘的女使淺淺福身。
吳媽媽挑了挑粗眉,身邊越多侍候的人,娘子身份越容易敗露,她還是謹小慎微些為妙,“二少夫人身邊有陪嫁過來的丫鬟,不需要你伺候,勞您回話。”
黎娘低頭應道:“奴婢知道,隻是是老夫人差奴婢過來的,奴婢不敢不從。”
吳媽媽默然,既是老夫人遣過來服侍,那她也不好趕走,心裡忖度着得把她打發到别的地方伺候,“那你便留下,就在織雪身邊幫襯她吧。”
不怪她多心,平白被塞進來一個面也沒見過的女使,她自然得多多留心,隻是初見并不能看出她的意圖,隻能放在身邊看看,若有害處那就把她打發走。
黎娘福了福身,掩落垂曳的帷幔。
沈念慈躺在床榻上凝着青帷紗帳,繡着百子千孫的大紅錦被蓋住玲珑有緻的身段,料想以後的日子,她愈發的惆怅。
閉上眼祖母的慈藹的面容顯現在她腦海中,她忽地展顔一笑,原本諸事不順的頹唐也瞬息化為煙雲消散,她心情大好忙入夢會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