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楹咬唇,玉指捏緊衣角用力揉搓,俨然還是憂忡。
柳氏看她仍不放心,又道:“你不相信母親為你謀劃的路?”
沈慕楹卻道:“但若是她嫁過去難道不會被顧家的人覺察出來麼?”
那個自鄉野來的村婦,大字不識一個,琴棋書畫半點也不通,恐怕學不會她半分風韻,如若她在顧家人面前露怯,此後要将她的顔面乃至整個沈家的顔面置于何地。
而且那村婦頂的還是她的名字,若有丁點錯漏,折損的可是她的清譽。
柳氏聞言變了臉色,重重地将茶碗砸落桌面,“急什麼!”
沈慕楹吓得身子一凜,“娘親……”……”
柳氏緩聲道:“接她回來待在葳蕤軒這月餘,我一直着人盯着她每日讓她抄讀女戒經文,學你學過的琵琶,即便不像你也能有個六七分像,娘為了你可是煞費苦心,你才是沈家正經的千金小姐,接她回來隻不過是替你嫁到顧家,她休想取代你的位置。”
這門婚事顧家催的急,她原本也不想答應,且不說顧硯還能不能站起來,光是那雙失明的眼睛就已經讓世家千金望而卻步,她們沈家女肯嫁已是給足了他們面子。
她的念頭很簡單,隻要能留慕楹在身邊,她什麼都可以豁出去,畢竟這個女兒她視若珍寶捧在手心嬌養着,即便不是親生骨血,她亦然是他們夫妻二人的掌上明珠,她哪裡舍得見她受苦,所以找個替死鬼嫁過去才能保全她的女兒。
沈慕楹撲到她懷裡,“有娘這話,我就放心了。”
柳氏伸手點了點她額頭,“以後就莫要再鬧小孩子脾氣,性子沉穩些,娘也好再幫你相看幾個好的郎君。”
沈慕楹嬌嗔道:“還是娘對我好。”
一番話毫無掩飾的傳進沈念慈的耳朵裡,她聞聽那些話,身子繃緊愣愣的聽着她們說話。
半晌,沈念慈唇角微扯,露出譏诮的笑,竟然真是這樣,她不過是一個代替的工具罷了,在她們眼裡,丢失十多年的骨肉血親并不重要,或許哪怕他們養條看門的犬,都會珍視勝過她。
織雪緊張地看了眼沈念慈,見她面色如常稍稍松了口氣。
如此明目張膽的羞辱,就連她也起了恻隐之心,姑娘從小就被錯報到貧瘠的鄉間生活,初進顧府時實在瘦的令人心疼,幸而入府後一日三頓皆是葷腥的供着,從沒有斷過。
瞧着女郎漸漸臉色紅潤身姿豐滿起來,人也不似剛來時那般憔悴清瘦,她甚是替她感到欣喜,然想到她即将嫁進顧家,頓時有些心疼那位姑娘 ,顧少爺能否活到成婚那天還未可知,若是一進門便守了寡,那麼她後半生恐怕會郁郁而終。
這樣對她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
不知過了多久,屋内的聲音漸弱,沈念慈才溫吞地提起裙幅越過門檻。
柳氏見她來,淡淡道:“快過去試試嫁衣。”
沈念慈應了聲,默默地走到屏風後,許是擔心她笨手笨腳會穿壞那件嫁衣,柳氏還命身邊的吳媽媽到她身邊伺候。
她像極了任人擺弄的木偶,由着女使幫她換嫁衣穿戴钗钿。
待那件正紅色禮衣着身,吳媽媽驚歎道:“果然是人靠衣裝,換了身衣裳分明是大家閨秀的模樣,哪裡像鄉野來的乞丐。”
柳氏瞥了兩眼,興緻失失的問道:“我瞧她還是瘦了些,你們這幾日可有怠慢她?”
她怎麼看都覺着沈念慈身形如折柳那般羸弱易碎,若明日出嫁讓親眷還以為沈家苛待她,如果落人話柄,那得有多少人看她們家的笑話。
吳媽媽道:“小娘子身姿雖不如咱家姑娘豐腴,隻是這個月我一直牛乳和一些滋補的湯藥供着眼瞧着她全吃進肚的,如今倒看不出瘦弱,想來顧家那幾位也瞧不出,您且放心。”
柳氏微微颔首敞開笑顔,積郁多日的煩心事終于塵埃落定,她松快不少,遂起身仔細瞧着沈念慈那張與沈慕楹一模一樣的臉。
她湊到女郎身邊,用隻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耳語,低聲囑咐:“嫁進顧家,你需記得謹言慎行,你的言行可關乎我們整個沈家,若出了什麼岔子,當心你鄉下的祖母。”
沈念慈眸光一怔,輕輕應了聲,便低頭離她遠遠的。
經過這些天,柳氏已經清楚如何拿捏她的命脈,以她還在鄉下的祖母作要挾無非是要她乖乖聽話。
或許真的隻有嫁到顧家,她才有機會擺脫這些束縛。
可,真的能有那一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