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綠松石裡化作狐龍原身沉沉入睡。這綠松石的主人冰肌玉骨,腕上脈搏透過石頭,如山間清泉,潺潺流淌在他耳邊。他的神識因而半睡半醒,悠然自得。
“阿俪!”他聽到有人叫他。聲音急切慌亂。
這聲音像是那手串主人。除了面貌,那人的聲音也和自己很像。
但是,是幻聽嗎?
這世上不會再有人這樣叫他才對。他也早已忘了他是什麼“阿俪”。
前塵盡斷,故人早入輪回,他隻是天地間一尾狐龍。
“咚咚咚…”他感受到這綠松石主人的脈搏跳動的頻率變得很快。
他突然想起,自己将這綠松石裡的靈氣都吸走了,也許會影響這手串主人的身體。
此刻那人的身體可能正十分疲累。
若連累這凡人氣血虧損,豈不是他的罪過?需得去看一看那人的狀态。
他化出人形,施法從綠松石裡現出,又伸手握住一把日光變作衣裳披在身上,倉促之中未着鞋襪,也未簪發,就這樣赤足散發站在了那人身前。
他聽到了那人的喘息和心跳,紊亂的,仿佛受了驚吓。
他俯身看着那張與自己相像的臉,好奇而又疑惑。
開口問道:“是你…叫我嗎?”
他千萬年不曾開口說話,甫一開口,隻聽到自己嗓音幹澀模糊,如沙礫磨過石面。
那雙眼睛裡倒映出他的模樣,長發淩亂,面色蒼白,唇紅如血,神态怪異,像一隻惡鬼。
那人呆愣着。
可能是被他吓到了。
不該這樣突然現身的,自己如今的聲音和面容,大約是可怖的,要不先拿走他的記憶?
誰知下一刻,臉上卻貼了一片溫熱,那人竟伸手撫上他的臉。
他又聽到他叫:“阿俪?”
不是幻聽。的确是在叫他。
他忽而亂了方寸。
那人眉開眼笑,又道:“你好,阿俪,我是雲熙。”
他擡手掐住那隻撫摸他臉的手,那人的手腕很快被他掐得發紅。
“嘶,這感覺好真,難道不是在做夢?”那人明顯吃痛,卻還在自言自語。似乎并不怕他。
“哪兩個字?”他問。
“什麼?”
“名字,你的名字。”
他湊近去看那張臉,那人因為他突然湊近而驚得直往後跌,這一跌也帶得他跌倒在那人身上。
身下是一副柔軟鮮活的人類軀體。
他聞到那人身上暗香浮動,他分辨不出那是何種香味,隻覺得這香味讓他聯想到雨露和陽光。
他再次看向那雙眼睛,看向自己的倒影,而後低頭貼上那人前額,強勁靈力從額心彙入雲熙識海。
不若他自己窺探一番。
雲熙?
浮雲懸日天降水,好有趣的名字。像是有什麼機緣。
可是探其命格,越往深處,越見渺茫和虛無。
這人前塵過往皆是空白,來世也不可窺得,隻有一個幹淨透徹的現在。
一陣頭暈目眩,什麼機緣也沒看清楚,反而被此人一腦子的“現代知識”沖擊了一番。
什麼“黑盒子”,“新劇”,“演龍了”他倒是明白了。
然而,在他收回神識的一瞬間,他又在雲熙的識海裡看到了一些别的事物,紛繁畫面洶湧着灌入了他的識海……
隻這一瞬間,他的神魂如墜深淵。
“阿俪,原來我不是在做夢?”
識海被翻閱的感覺不好受,雲熙一邊按住太陽穴一邊問他。
“你是真的嗎?”
“可你不是我的角色嗎?”
“你是紙片人成真還是我出現了幻覺?”
雲熙一聲聲的疑問好似成了深淵的回響,這讓他覺得自己的神魂不斷墜底,仿佛已被無邊黑暗和徹骨寒冷所吞噬。
角色?紙片人?
是了,在雲熙的識海裡,他看到自己是雲熙扮演過的一個角色,是劇本上的一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