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葵将那本書向一旁推了推，“可是，卻在那個下午，隔壁房間傳來吵鬧聲時，雜物間的窗戶開了，最年輕的一位我叫不出名的女人翻窗進來，将我的身上的繩子割開。她看着我，對我說，那群男的喝多了，不會注意到我的。她收拾出了我的必帶物品，一張身份證，是别人提議辦的，總不能沒有必要證件，不然沒個認證的，多不好賣，還有一本義務教育證書。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張車票和幾張皺皺巴巴，金額不算大的錢塞給我。将我拖起從窗戶翻出去，讓我不要等，快點跑。于是我向外狂奔，耳邊除了風聲還有屋内碰杯大笑的聲音，而女人們站在屋外，就這麼看着我，無人出聲，她們的臉上無一例外充滿着疲倦與麻木。我那時不明白，為什麼賣了女兒要這麼的開心，推杯換盞，開心大笑。”

風吹動她的發絲，眼中漸漸失去了光彩，化為一滴淚，她繼續說下去，“于是我真的坐上了最後一班車，離開了這個地方。我跑出來了，多年的磋磨，勞作卻讓我的狀态看着很差，幹枯瘦弱。那個時候年紀不算小，還是有不少店鋪會招我，即使不想要，隻需要我自降身價，最後苦苦哀求，就會同意，因為你年紀小，更沒什麼閱曆，被坑騙過，欺負過，為難我，不給我錢，言語侮辱都是常有的事，我仍然挺過來了。”

話落，室内一片寂靜。

張葵對上兩人的視線，就隻是那樣看着她，她們明白她的苦與痛，“請不要向我投來憐憫的目光。”她笑了聲，“我知道你們明白。”

“那你和它是怎麼認識的。”郁霧問，兩人的人生軌迹毫無相交之處。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就是這麼的意想不到。我當時工作的小縣城與這裡相臨。”她皺了皺眉，回想起和它的第一次相遇，“那時是暑假，小城也趕上了一波旅遊熱潮，停車休息吃飯的人不少，餐館裡也多了不少的陌生面孔。它經常在這附近轉悠，像是在觀察什麼，原本是沒什麼交集，直到那天它聽到了我與老闆的争吵。”

“老闆說‘在你十幾歲的時候我就讓你進我們店打工，管吃，還專門騰出來個地方讓你住，我少給你發幾百塊錢你還來問我，如果沒有我，你早就死了。’隻是詢問，便換來了鋪天蓋地的指責，将你的從前撕開平鋪在你的面前。”

“老闆說完就轉身離開，留我一個站在原地，再一轉身我看到了拐角處的它，逆着光，臉上有一道傷疤。當時我想要離開，它開口了，從老闆的隻言片語中找出了重要信息，‘你還想要繼續上學嗎？’我愣住了，也停下腳步，它越走越近，繼續說，‘為什麼這個世界總是對善良的人這麼的不好，而讓那些壞人順風順水，無病無災的活着，還活的好好的，你甘心嗎？它站在我的面前，盯着我的眼睛，‘你不怨恨嗎？你不痛苦嗎？你想一輩子過這種生活嗎？是誰造成了你現在的苦難，你不想要讓它們獲得應有的報應嗎？’”張葵有一瞬間的失神。

她繼續說，“人都是有執念與欲望的，隻需要輕輕一挑，就會怨恨，就會迷失。我那時也是，我讨厭那樣的生活，而對于它們，我也确實怨恨。它适時地向我介紹它的身份，并拿出了它的名片，說它可以幫我，為我提供一個穩定的崗位，還能夠去學習我從未接觸過的知識。它并不着急，隻用了兩個星期，通過言語中不斷暗示讓我的思想動搖改變。于是，我進入了這所學校，最後也徹底迷失了自我。不得不說，它很會洞察人心，巧言令色，幾句話就能挑起你的不甘，讓你越陷越深。”

“那時是幾幾年？”

她的聲音與郁霧心中的聲音重疊。

“2026年。”

張葵說完後，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麼，“那個時候我曾經比對過光榮榜上照片上的它與現實中它的模樣，總覺得有些怪異，它并不像是它。它注意到我的目光，問我再看什麼，我回複說，‘照片裡的人和你不太像啊。’明明長的一樣，卻讓人莫名覺得不對，我想是帶給人的感覺不同。它當時沒說什麼，光榮榜的照片卻在第二天換了遍。”

“後來呢，為什麼會在說了那些話後又選擇回去。”郁霧問。

“被它發現了。”張葵說，“那時我雖然進入了這所學校，卻總覺得有一種怪異的感覺，無法控制自己的思想，意識變得模糊，而且這裡也處處透露出不正常。它知道我沒有完全信任它，也絕對沒有對它感激涕零。就在快要被完全同化的關鍵節點，我收到了那條消息。于是在它看到我當時的模樣，它開始進一步地挑起我的不滿，一句又一句，我心中本就殘留着怨恨，我渴望它們得到應有的報應，可是它們竟然還過得好好的。我想那時是我心中的執念控制了我的思想，回複了它。”

“我回到了那個村莊，看着它們惡心，貪婪的模樣，于是我選擇殺死它們。”張葵一字一頓，“我不想後悔，受傷害的不隻有我，我逃出去了，那它們呢，其實這個村子裡的每一個男人都不無辜，女孩出生便難逃一個死字，好像那不是一條人命。而妻子不過是并不重要外來人，一個保姆，一個生育機器，一個出氣筒。女人，女孩好像都不能算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