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擔心是不是身體哪裡出了病,不然怎麼比沒補之前還要虛弱起來了。
山下大夫說是早年風餐露宿落下了病根,體内虧損厲害,想要短時間内調養過來不易,隻能靠着藥物慢慢調養過來。
那時,他就經常獨自背了籃子去後山挖一些補養身體的藥材,回來煎熬了送去給少年,每晚抄寫《心經》回向給對方。
這樣的日子就一天天下來,幾年過去,也正如最初大夫所說的,少年瘦弱身體逐漸有好起來了的趨勢,臉上也帶了生的氣息。
那幾年大概是他最欣慰的時候了吧…
少年早不再是少年,已變為徹底的成人了。
拔高了個頭徹徹底底長大了,站在自己面前時,高高的個子,俊俏的面貌,如青蔥挺立的蘭芝玉樹,面對自己時已經從仰望變成了俯視。
那種感覺很奇妙,就好似巢居裡的雛鳥即将脫離老鷹依附獨自成長展翅高飛,從此,不再需要蒼鷹的保護了…
随着時日遞進,他也成為了一個被慰問關照的對象,這樣的時間持續了很多年,雖平淡卻也舒适。
事情轉變,是發生在十年前的那個冬日蒙蒙雨夜。
七點一刻未到,天色完暗了下來。
天空堆積的灰雲在不斷的延綿聚焦為一個點,果然就在一眨眼的功夫,電光雷鳴閃過,雨點就成傾斜的姿勢落下來,敲打的枝頭的夜莺紛紛鳴叫躲藏了起來。
俯首案前,弘文的心緒今日卻是紊亂不甯,稍有坐立難安意味。
窗戶沒有關,窗柩的竹簾被冷風吹的啪啪作響,雨聲淋漓,豆大雨點斜着飄進來落到了桌案前,沁濕了宣紙上的一行墨字。
平時這個時間點,案前應該是坐了兩個人,一人手持經卷,一人手握毛筆,一音落,一筆下,相互配合,頗有趣味。
這樣的作伴他已習慣,于檀香萦繞中抄一抄經書,喝一喝茶,說一說解義,談一談看法,可今日已經過了夜裡10點,就将要進入夜間最濃時分,卻仍不見影。
他可以解釋為今日雨勢過大,不便外出行走,對方未能前來。
可心中始終萦繞着一股不安,那股不安不知從何而來,因着雨的淋淋瀝瀝聲更甚。
思罷,還是沒能控制住那起伏的憂慮,選擇從心前去看一看,如果沒事,也好安了心罷。
熄滅燭火撫平了案前桌紙,傾身離了蒲團來到門前,他剛把門栓放下開了個縫,兇猛的雨就迫不及待擠了進來,瞬間打濕了前襟,臉上不可避免沾了雨水。
耳邊風雨雷電聲交替着,如同一場盛大反複的交響樂曲。
突然,天空中一道閃電的弧度劃過,在那刺眼白光閃過瞬間被院門外一幅畫面給震驚了。
那大概是他一輩子都不願看到的場景,院落一角躺着一個置身于血水中的人影,借着閃電的弧光看清了其中的人面貌。
畫面飛逝倒退,形同浮光掠影般重現,同樣是牆角,濕透的身體,沾了血的面容,不是慧安是誰?
隻是如今少年變成了青年,從孩子變成了年長人。
耳旁晃過一道驚雷直直進入了他心中,視線恍惚間落在對方手中緊握着的那個木匣子然後離不開了。
甚至沒人來得及第一時間上去查看情況。
那個木匣子是他親自做的,作為對方前日30歲生日的禮物,此刻被緊緊的握在了另一隻手中。
還尤記得對方收到這份禮物時,眼中有難得的動容笑顔。
“謝謝師兄,我很喜歡。”
……
手中燈燭掉落,火星瞬間涅滅,蓦然弘文回過神來,朝着雨中濕地那身影狂奔而去。
他也是那時才知道,原來這些年對方一直在瞞着自己,青年身體竟是一直都沒有好過,而那些看似好轉起來的景象,都是為了哄騙自己而作的假象。
後來經過詢問對方才道出真相,這是一種帶有遺傳因素的骨弱罕見病,目前醫療沒有辦法治愈,加上前期虧損厲害,醫生說活不過三十。
對方早就知道,隻有他一個人不知情。
恍惚從那些零散記憶中突然想起來日漸消瘦的身體和瘦骨嶙峋的畫面,病白面容裡的強顔歡笑…聯系起來了自己,一切都是那樣熟悉。
為了不願讓自己擔心,青年隐瞞了真相。
弘文不願放棄,詢問過很多醫生,走遍過很多地方,以目前的醫療技術來看,這種病沒有治愈成功的案例,可能性隻有10%,得知的結果都是多活不過30歲。
而那年,慧安剛好30歲,命運的一個臨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