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雲山寺廟
青燈古佛,檀香缭繞。
或許掩蓋十年,終于有人發現,這場不為人知故事,而電影的帷幕是該被人拉開了。
雄厚含無限悲憫的敲鐘聲從偏殿東側徐徐傳出來,鐘聲悠揚綿長,回蕩在山間河流。
明海手握着佛珠,拇指和食指來回撚動,靜立身于朱色高門檻處,視線停在蒲團上的那道寬厚落了燭光的背影上。
面前鍍了一層金光的佛像嘴角帶笑,眉目表情是那樣溫和平靜,如滄海一笑又充滿包容,即使嘴角縫處金線掉了色,也藏不住那笑意裡如海水起伏般伸展,延綿寬廣的悲天憫懷。
院子裡風從廊間穿透過來,伴随着佛像紅燭下那道慈悲仁懷能解萬般苦難的誦經聲悠悠蕩蕩入了他耳中。
轉而是那樣惆怅難掩悲傷。
那是他無比熟悉的,誦了十幾年也沒參透幾分的東西…
惠安想着,當年那個人果然沒有說錯。
他雖身在佛門,心卻從不在,如此怎能真的頓了悟,離了俗,卻誰知欲望之城仍然于凡間飄落了府邸,花情月色難消。
解脫…解脫……怎解脫得了……心事一層堆疊一層,如高樓大廈,直到将人壓垮。
“聖觀自大悲藏,及諸眷屬憶念我,我及六道父母衆,祈速解脫生死海,深廣無上菩提心 ,令于心中速生起,無始所集惑業等 以大悲水令清淨……願我迅速由斯善,于此世間成佛已,為利衆生說正法,有情諸苦得解脫……”
弘仁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身後來人,口中誦經聲一聲一聲不停,如綿綿細雨,給人如珠玉落盤、鼓雷落地,河谷回揚磁長般舒心。
有佛像在旁作伴,有大悲咒伴奏,有袅袅餘煙陪襯,朱牆紅磚作增色。
“為利衆生說正法 有情諸苦得解脫……”終于當最後一個字落下,手中的缽盂也放了下來。
“你來了。”
顯而易見,這話是對惠安說的。
惠安收了不甚分明的思緒,擡腳一步跨過門檻,入了屋子,空氣中隐隐印染着令人安神的檀木熏香。
他走近另一側蒲團,拂了拂衣袍緩緩坐下來,兩隻手虛虛垂放于雙腿之間,盯着桌上茶水留下來的水漬,半響半笑不笑的說,“師兄,我聽你今日誦經聲比往日急迫上幾分,是怎麼了嗎?”
這話多少有些意有所指。
弘仁往香爐裡重新添了香,從茶盞提了茶壺,滾燙沸水從矮胖龍嘴傾洩而出,動作不緊不慢,遞到嘴邊淺口飲了下去,頭也沒擡,半響道了句。
“非是,故聽者人心浮不安。”一句看似解釋話卻是道出了對方這個時間點的來意。
惠安垂落的眸中有異樣閃過,那是被人猜中心思的反應,他似是才想起來什麼,帶了溫和的笑說:“師兄,今夜你可有聽見什麼?”
弘仁沒有回答,隻說,“你若無事,夜深回去罷。”
惠安也不生氣,臉上依舊含着笑:“無事便不能來了麼?”
“你這是何必…”
惠安不覺,又問了一遍:“師兄,你昨夜是否聽到了什麼聲音?”
“我這院落每日除卻鳥鳴蟲啼,你可見有何人前來?這話該是問你。”
惠安聽着耳邊悅耳動聽的蟬鳴啼叫聲,還是笑笑:“不錯,是該問我,我那邊人多。”
垂放在檀木桌上的手微動,惠安靜默片刻後出事:“那個人來了。”
終于,弘仁擡頭看了過去,茶杯中的水滲出來了一縷,洇濕了一旁仿古宣紙。
沉靜在兩人之間蔓延了一會,弘仁才歎氣開口:“你不該如此。”
惠安知道對方未盡的言語是什麼。
“不該什麼?”他依舊是笑。
“你…罷了。”弘仁淺淺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多說無益。
他看着桌上那藍底金邊的抄經宣紙,剛才灑出來的水落在那個被墨淹洇的“悔”字上,是他今日抄經時無意落下。
“師兄,你看這不就是天意嗎!悔,不該悔啊!”懷仁同樣盯着那個被水和墨淹的黑字說道。
“黑了就是黑了,如何能白得回來呢?染了墨的水如何能清澈回來呢?”
或是這話帶動了太多不好回憶,以至于聲音不禁染上幾分難言的痛。
“已經回不去了…師兄,你知道嗎?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師兄。”
“萬般皆有心起,任何時候都有回路,是你太過執着不是嗎?那些事該放下了。”
惠安突然收斂了笑意,眸子顫動,他問:“師兄,這些年來你有過後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