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腰間取出水壺,拇指擰開,仰頭大口灌下,水流滑過喉嚨,嗓子因燥熱變出來的灼啞瞬間得到了緩解,現在找吃的不現實。
郝松暝從包裡拿出一包壓縮餅幹撕開,閉眼幾口簡單解決掉,原位的味道并不好,可能果腹就行。
夏季的雨林多雨,悶熱潮濕,就連呼出的氣息都是如此,他身上已經被汗水浸濕,額上青黑短發如同從水池裡冒頭,貼黏在了一塊。
當呼吸慢下來,心跳逐漸轉而平靜,周圍一切聲音慢慢被放大,甚至蓋過就在耳邊圍繞的蚊蟲聲。
在這種環境中不是想睡過去就能睡的,郝松暝心中挂礙太多,即使疲憊,也沒有絲毫睡意。
完全沒經過開發的原始森林,意味着安全未知,生死未知,随時會有大型肉食動物,毒蛇鼠蟲蟻…
而夜晚中出現危險概率又是白日裡數倍,或許一不小心闖入正在捕食的哺乳犬科動物地不是沒有可能。
尤其是領地意識很強的獅子老虎狼之類。
面對大自然的無窮饋贈,往往最危險的不是動物,而是那些有毒的荊棘毒刺,或是帶毒的蛇蟲螞蟻。
夜深人靜,思維發散開來,從芩雲山到達「卡納爾雨林」有好幾條路線,地勢平坦,危險性小,都要比他現在走的這條路好走得多,可他計算過,這條路線用時距離最短的。
郝松暝并不是有勇無謀的人,他對叢林生活熟悉,而芩山的地形也早就熟記于心,因此才敢夜間深入。
郝松暝查看了手表地圖,他目前所在位置處于一個山脈低窪處,跨過這條谷脈,就是芩雲山和卡瓦的交界處,經過距離估算,除卻休息時間,預計明天明晚能夠到達目的地。
郝松暝擡頭看了一眼被樹梢遮住縫隙的夜空。
有零散的幾縷星光落下,一清月光照亮了樹梢頂部,帶着點夜色的迷蒙。
或許,這晚終将注定是不眠夜。
警方如果不耽擱的情況下直接趕到“溪和”,在發現異樣之後肯定會有所警惕,等那老闆交待,自然知道該如何處理了。
他已經把消息遞了出去,隻看對方會不會相信了,警方要考慮的現實因素多,果斷點按照他所說去做,就會發現後面他留下的線索痕迹,而據他觀察,那個年輕的符警官并不傻,估計很快能想通關鍵之處。
他這麼做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多一份力量可以轉移敵方視線,更能為他拖延時間。
他早就懷疑了這次“交易”的真實性,或者隻是一個幌子,為了掩藏真實目的被推出來轉移大家視線的标靶。
能夠花費如此多心神來做這件事,鋪下這盤棋網的人到底真正想做什麼?
除了這點,從進入叢林開始,就有一股說不清的隐約擔憂始終萦繞在心頭,空落落,就好像即将要失去什麼,這感受太怪異,他又的确沒有什麼可失去的。
郝松暝回想起離開客棧後在後院草坪上撿到的東西,那種沉重空落感更深了。
他低頭從懷中掏出一個木塑人物,是一個穿裙子的小女孩迎風在花海,木雕被染紅,血腥味飄散在鼻尖,指尖滑過熟悉的紋路,每一筆刻痕……
這分明是他前幾日親手完成,又親手送出去的東西,此刻顯然不該回到自己手中。
隻能說明一點,對方曾到過“溪和”客棧,并且遭遇了不害,不然這東西不可能丢落在草坪裡。
郝松暝黑眸隐過複雜,把木雕重新放回了懷中,頭枕着粗壯樹幹磕上眼眸。
木雕出現在客棧,說明了兩種答案。
對方還活着,隻是被那人當做人質給帶走了,掉落在草坪中的目标是留給人的線索。
或者已經遭遇不測,生死未知,木雕是被帶走之前遺落在草坪裡的。
還有一種可能……徐槿昭以這麼巧合的時間出現在“溪和”客棧,可能和“那個人”脫離不了關系,掉落的木雕表明了他們或許存在某種交易……
如果最後一種成立,那麼這段時間的種種巧合,就一切都能夠解釋得通了…
可郝松暝心底本能抵觸這個假設,那雙杏眸中的澄澈碎光做不得假,對方表現出來的平靜、淡漠、能夠看透世間一切罪惡,為了一個虛無缥缈的人信佛吃素,于菩薩面前虔誠叩拜……而這樣的人會擅長表演嗎?
不會,因為對方不屑于這麼做,郝松暝并不覺得自己會看錯人。
這或許是源于幾次簡短相處的自信?
他又想起了那日下午院子裡光影籌措拿茶杯咂向自己的女人,那時的她是脆弱無助的,染了鮮血的臉形成了一股破碎的凄美,杏眸裡含着化解不開的憂郁和悲憫。
那瞬間他有種感覺,眼前人好像是一團美麗的泡沫,脆弱又美麗,一陣風就能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