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他卻聽到時硯在耳邊輕聲喃喃一句——
“……别走。”
聲音極輕,像是夢話,卻帶着顫抖的依賴。
沈卿塵眨了眨眼,眼底浮出少見的溫意。
他用指尖輕輕摸了摸時硯的鬓發,低聲回:“不走。”
時硯隻覺自己的意識像是浸泡在一汪漆黑溫熱的水裡,沉重得無法動彈。
可越是在這無邊黑暗中,越有一些光點掙脫出來。像是記憶的碎片,慢慢漂浮,聚攏,明亮。
他看見了一個披着灰袍的身影,那人彎腰替他包紮手上的傷,說:“靈術,不止是用來殺人的。”
那是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剛被帶入五靈群境。
“你身上的傷,是你自己造成的。”那人歎息,捏着他的掌心,一點一點把骨頭按回去。
“你可以恨這個世界,但你要活得比他們更幹淨。”
——師父。他的聲音那麼溫柔,又那麼沉重。
畫面一轉,是他十歲那年。
那時他初識許歸。
許歸拿着一根炭筆,坐在山崖邊,嘴裡咬着果幹,說:“這地方你不熟,我帶你走。”
“我不需要别人帶。”他冷冷地回了一句,眼神落在那張潦草卻精準的陣圖上。
“你才進來半年,連禁魂陣都沒學會。”許歸撇撇嘴,又遞過來一本薄冊,“但你聰明,跟我走,總歸吃不了虧。”
他沒有拒絕。
那是第一次,他心甘情願地承認:這人,值得信。
光影一晃,是靈台山曆練那年夜晚。月色蒼白,林間靜得可怕。沈卿塵與他并肩坐在篝火邊。
“你總這麼戒備。”沈卿塵輕聲說,聲音壓得很低。
“你不也一樣?”
“我戒備世界,你戒備人。”沈卿塵轉頭看他,“你太怕信錯了誰。”
時硯沒有說話,隻是将手上的靈刃丢進火裡,火光一瞬炸開,映出他眼裡那點抹不掉的疲憊。
畫面突轉。
他看到自己站在五靈群境的修煉場上,周圍是荒涼的風景,地面上鋪滿了枯黃的草。沈卿塵靠在石牆旁,額頭微微冒汗,手中握着破碎的劍柄。他總是如此,冷靜而内斂,似乎所有的挑戰都不足以動搖他那份堅韌。
“你累了嗎?”時硯的聲音有些低啞,似乎在期待對方的回應。
沈卿塵沒有直接答他,隻是垂下眼睛,那一瞬間,他的眼神深邃得像是無底的黑洞,吞噬着一切情感。
“你還是太急了,陸硯。”沈卿塵的聲音如同一陣輕風,冷冷地掠過他耳畔,“我告訴你,修煉,不是拼勁力,而是心境。”
時硯回想起那時的自己,那個年紀沖動,滿腦子都是欲望與渴求,渴望獲得師父的認同,渴望成為比所有人都強大的存在。而沈卿塵,總是冷靜地站在旁邊,像一座不動如山的高塔。每當他在時硯面前展現出來的冷靜,時硯都想靠近,想要讀懂那份隐藏在冰冷外表下的柔情。
然後,記憶碎片一轉,他看到沈卿塵為他擋下那一劍。那劍劃破空氣,帶着刺骨的寒氣,沈卿塵的身影在劍光中變得模糊不清。他說:“你不會再做這種傻事了,對嗎?”
時硯心髒一緊,眼前的情景仿佛變得模糊而遙遠,他又看到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指,伸向沈卿塵:“我沒事……”
沈卿塵卻沒有如他所希望的那樣松口氣,隻是靜靜地看着他,眼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然後,他彎下腰,把他扶起來:“你不需要依賴别人來完成你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他的聲音依舊冷靜,仿佛是教導一個孩童,語氣溫和卻不容置疑。
時硯的心像是被狠狠刺痛了一下,他想掙脫,又想要靠近。他不知道為什麼,在沈卿塵面前,總是無法全然釋懷,總是有一股情感在心中盤旋,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說出口。
随着夢境深處的光影變換,沈卿塵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他眼前,孤獨地站在深淵的邊緣,周圍是滿目蒼涼。他似乎在等他,等他做出些什麼。
時硯突然意識到,沈卿塵從未離開過他,無論是那一刻的疏遠,還是如今的默默相守,沈卿塵始終是他人生中無法割舍的一部分。
而他,這個一直與自己掙紮的少年,終于明白,所有的冷漠、所有的疏離,都不過是沈卿塵不願自己沉淪,怕他成為那個容易被拖下深淵的傻小子。
“沈卿塵……”他低語,聲音幾乎在夢境中消散,“你為什麼要離開我?”
沈卿塵依舊沒有回應,隻有深邃的目光看向遠方,似乎在等待着某個無聲的承諾。
時硯伸出手,掌心透過沉重的黑暗,指尖仿佛能觸到他的一縷溫暖。那一瞬間,他明白了,無論他們多麼複雜的關系,沈卿塵始終在他心中占據了最深的地方,藏着那份無法言明的情感。
在這沉沉的夢境中,時硯感受到自己逐漸從深海中浮出水面,冥冥之中,他抓住了那份屬于他們兩個人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