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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年雪,一世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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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雪夜碎玉

蘇國三十七年冬,映雪殿的琉璃瓦被戰火燒得通紅,碎成齑粉的冰晶混着火星飄落,像極了皇兄案頭那碗撒了朱砂的雪頂酥酪。蘇郁禾蜷縮在紫檀雕花屏風後,攥緊皇兄蘇明煜的袖口,指甲深深陷入他腰間玉佩的穗子——那是塊龍紋青玉,半塊在皇兄腰間,半塊藏在她貼身金縷衣的暗袋裡。

“阿禾,記得這玉佩的紋路。”皇兄的聲音壓得極低,卻蓋不住喉間的腥甜。他将半塊玉佩塞進她掌心,玉面還帶着體溫,龍紋凹槽裡凝着未幹的血珠,“若遇裴家暗紋,可求一線生機。”

殿外傳來新朝鐵騎的嘶鳴,鐵蹄碾碎積雪的聲響如死神的腳步聲。蘇郁禾屏住呼吸,聽見母親所在的冷宮方向傳來隐約的哭喊,那聲音像一根細針紮進耳膜,讓她想起三歲時不慎跌入冰湖,湖水灌進鼻腔的窒息感。皇兄的掌心覆在她眼尾,擋住了噴濺的血珠——那是守門侍衛的血,新朝士兵的刀刃已經劈斷了殿門的銅環。

“保護公主!”皇兄的貼身侍衛青崖拔劍迎敵,卻在瞬息間被砍斷右臂。蘇郁禾看見屏風後閃過一道身影——玄色勁裝,腰間纏着滲血的布條,露出半道月牙形疤痕。那人單膝跪地,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刀,刀刃上的反光映出他下颌的青茬,以及那雙冷如深潭的眼睛。

“抓住蘇國餘孽!”帶頭的将領舉着繪有新朝白虎紋的盾牌,聲音裡帶着興奮的顫音,“活捉公主者,封萬戶侯!”

皇兄猛地将她推進屏風後的密道,蘇郁禾在墜落的瞬間抓住他的衣袖,卻聽見布料撕裂的輕響。密道石門合攏的最後一刻,一塊桂花糖滾落在她腳邊。糖紙内側隐約有字迹,卻被血水污染,隻看清一個“硯”字——那是十年前街頭巷尾最流行的“狀元糖”,她曾在皇兄的案頭見過無數次。

“活下去,阿禾。”皇兄的聲音透過石門傳來,混着金屬交鳴的脆響,“去定北王府,找那個腰間有疤的人。”

蘇郁禾摔落在密道的幹草堆上,掌心的玉佩硌得生疼。她摸索着點亮随身的火折子,看見密道牆壁上刻着蘇國曆代明君的訓誡,最後一任先帝的字迹尤為清晰:“裴家暗紋,龍鱗為引,得之可得天下。”她摸向金縷衣内襯,那裡縫着父親臨終前交給她的半塊龍鱗玉佩,邊緣還帶着禦書房朱砂硯的痕迹。

冷宮方向的哭喊突然戛然而止,蘇郁禾咬住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她想起母親曾說,蘇國的雪蘭隻在極寒之地盛開,花瓣上的露珠是天上的星辰所化。可如今,皇宮的雪地上浸透了鮮血,星辰墜落成灰燼,雪蘭的根須恐怕早已被燒成焦炭。

不知過了多久,密道外終于沒了動靜。蘇郁禾扶着石壁站起身,卻在低頭時看見幹草堆裡躺着半塊碎玉——正是皇兄腰間的那半塊龍紋玉佩。玉佩斷裂處沾着幾根墨色發絲,她顫抖着将其收入袖中,忽然聽見頭頂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這裡有密道!”是新朝士兵的聲音。

蘇郁禾猛地轉身,拔腿向密道深處跑去。黑暗中,她的膝蓋撞上凸起的石筍,疼得幾乎跌倒,卻聽見前方傳來潺潺的流水聲——是護城河!她想起皇兄曾帶她在護城河邊放風筝,那時她指着對岸的柳樹說:“以後我要在那裡建一座繡坊,用最好的蘇繡換桂花糖。”

淚水模糊了視線,蘇郁禾踉跄着撲進河水,刺骨的寒意瞬間浸透衣衫。她屏住呼吸,任由水流将自己沖向遠方,直到再也聽不見追兵的呼喝。浮出水面時,天空已泛起魚肚白,她爬上岸,躲進一片衰敗的蘆葦叢,望着遠處火光沖天的皇宮,終于敢放聲大哭。

掌心的玉佩突然硌到手指,蘇郁禾攤開手,看見玉面上凝着一道血痕,竟與她眼尾的淚痣形成詭異的對稱。她想起皇兄說的“裴家暗紋”,想起那個腰間有疤的男子,想起糖紙上的“硯”字——原來一切早已埋下伏筆,隻是她太小,讀不懂命運的暗語。

蘆葦叢中傳來夜枭的啼叫,蘇郁禾打了個寒顫,摸向金縷衣内襯的暗袋。那裡除了半塊龍鱗玉佩,還有一張皺巴巴的紙,是皇兄昨夜塞進她枕頭下的:“阿禾,若見裴家二郎,替我問一句,當年的桂花糖,是否還剩半塊?”

她将紙折成小船,放入河中,看它随波逐流,直到消失在黎明的霧氣中。遠處傳來新朝士兵“肅清餘孽”的喊聲,蘇郁禾咬咬牙,撕下金縷衣的一角裹住受傷的膝蓋,朝着與皇宮相反的方向走去。雪地上,她留下的腳印很快被新的積雪覆蓋,如同蘇國曾經的榮光,終将被歲月掩埋。

第二章:王府暗湧

十年後,定北王府的梅樹上落滿積雪,檐角的冰棱垂得老長,像極了映雪殿的琉璃瓦。蘇郁禾垂眸盯着茶盞,青瓷表面映出她刻意畫淡的眉形,以及眼角那顆用香粉遮住的淚痣。送茶隊伍魚貫而入時,她故意讓金縷衣内襯擦過裴硯昭的玄鐵刀柄,繡着雪蘭的袖口掃過他的手背。

“青禾,發什麼呆?”管事嬷嬷的銀簪子敲在她發頂,“王爺的茶涼了,仔細你的皮!”

蘇郁禾慌忙低頭,卻在擡頭時撞進裴硯昭深潭般的眼眸。他身着玄色裘衣,領口和袖口繡着新朝的白虎紋,腰間挂着一塊雕工繁複的玉佩,卻在她不慎打翻茶盞時,伸手替她接住滾燙的茶水。

“笨手笨腳。”他挑眉,指尖卻在她腕間紅繩上頓住——那上面墜着半塊龍紋玉佩,是她用十年時間收集的碎玉重新拼合而成,裂痕處用金線細細勾勒,遠看像朵盛開的雪蘭。

蘇郁禾迅速後退半步,袖中的毒針輕輕抵住掌心。這是她第三次随他外出辦差,前兩次,她親眼看見他以“斬草除根”之名屠盡叛軍,刀刃上的血珠濺在幼童衣襟上,染紅了對方攥着的撥浪鼓。可此刻,他的眼神裡竟有一絲轉瞬即逝的溫柔,像極了皇兄看她時的模樣。

“王爺,前方有叛軍餘孽!”

馬蹄聲驟起時,蘇郁禾被拽進路邊的糧草車。她躲在麻袋後屏住呼吸,指尖撫過藏在袖中的密紋匕首——那是白芷昨日塞給她的,刀柄上刻着蘇國暗衛的圖騰。車窗外,裴硯昭策馬掠過,玄鐵刀揮出的弧度與十年前那個身影重疊,她不禁想起密道石壁上的刻字:“裴家刀法,起于龍淵,歸于殺戮。”

幼童的哭聲突然響起,蘇郁禾從麻袋縫隙望去,看見一個虎頭虎腦的孩子從山崖跌落,裴硯昭竟棄了馬缰縱身躍下,繡着白虎紋的衣袖撕裂,露出腰間那道月牙形疤痕。她攥緊袖中毒針,卻在看見他用身體護住幼童,肋骨被亂石劃出血痕時,指尖的毒針竟輕輕顫抖,最終墜入草叢。

“青禾!”白芷的聲音從車頂傳來,帶着不易察覺的顫抖,“死了嗎?”

蘇郁禾摸向掌心的香灰燙痕,那是昨夜偷瞄裴硯昭書房時,不慎碰翻香爐留下的。她想起書房牆上挂着的山水畫,落款是“硯昭”二字,筆迹與皇兄的摯友“裴二公子”極為相似。

深夜的王府藥房,蘇郁禾踮腳去夠最高處的金瘡藥,卻不小心碰翻了旁邊的藥罐。茯苓與枸杞滾落在地,她蹲下身撿拾,卻在擡頭時看見裴硯昭斜倚在門框上,手中把玩着一塊桂花糖。

“找什麼?”他的聲音帶着一絲戲谑,“治刀傷的金瘡藥,還是……□□?”

蘇郁禾慌忙起身,卻撞進他懷裡。他身上混着血與蘇合香的氣息,與記憶中皇兄的味道重合,讓她瞬間想起映雪殿的暖閣,想起皇兄為她研磨香膏時,袖口總是沾着這種甜而沉的香氣。

“王爺……”她試圖後退,卻被他扣住腰肢抵在藥櫃上,“男女授受不親……”

“叫我硯昭。”他低頭,鼻尖幾乎觸到她眉骨,“十年前,你在城牆劃傷我時,可是叫過我的名字。”

蘇郁禾渾身僵硬。原來他真的認出了她!可當年那個在城牆下啃着桂花糖、被她罵作“偷瓜賊”的少年,明明是副憨厚模樣,怎麼會變成如今殺人如麻的定北王?

“青禾可知,這味金瘡藥需用蜂蜜調制?”他拿起藥膏,指尖抹了一點塗在她掌心,“就像這樣。”

熟悉的甜香湧入鼻腔,蘇郁禾瞳孔驟縮。這是皇兄當年替她塗的藥膏味道!那時她因思念母親抓撓出一身紅疹,皇兄便親自去禦膳房調制蜂蜜藥膏,掌心也留下了同樣的燙痕。

“王爺說笑了,奴婢哪懂這些……”她别過臉,卻見他袖口露出半塊糖紙——正是十年前枯井中的那塊桂花糖包裝,邊緣已經泛黃,卻被細心地壓平。

裴硯昭忽然笑了,指腹蹭過她眼尾淚痣:“這痣,我母妃說過,蘇國公主才有。”

窗外傳來瓦片輕響,蘇郁禾知道是白芷在監視。她心一橫,踮腳吻住他唇角——那裡有一道極淺的疤,是她當年用金縷衣碎片劃傷的。這個吻帶着孤注一擲的狠勁,卻在觸及他唇瓣的瞬間,嘗到一絲若有若無的甜。

裴硯昭先是僵硬如鐵,随後扣住她後頸加深這個帶着藥味的吻。蘇郁禾嘗到他口中的苦意,那是“斷情散”的味道,卻在即将推開他時,舌尖觸到一絲甜——是他藏在舌下的桂花糖。這個發現讓她渾身一顫,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八歲那年,她在城牆偶遇偷瓜的少年,對方被她劃傷後,竟從懷裡掏出一塊桂花糖塞給她,說“吃甜的就不疼了”。

“原來你真的是她。”他啞聲,指尖撫過她鎖骨下方的朱砂痣,與畫像上皇姐的位置分毫不差,“阿禾,這些年……你過得可好?”

蘇郁禾猛地推開他,畫像從暗格中翻落,背面“硯昭親啟”四字刺入眼簾。那是皇兄的字迹!她慌忙将畫像碎片藏入發間,轉身時,裴硯昭的眼神已恢複冷硬:“明日随本王入宮,祭天儀式上,你負責送茶。”

“王爺……為何?”蘇郁禾攥緊袖口,指甲刺破掌心。

“因為……”他轉身走向門口,玄色披風掃過地上的茯苓,“隻有你,能讓皇兄的在天之靈,看到新朝的誠意。”

門“吱呀”一聲合上,蘇郁禾癱坐在地上,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她摸出發間的畫像碎片,看見畫中女子眼尾的淚痣與自己鏡像對稱——那是她夭折的皇姐,也是裴硯昭母妃口中的“蘇國阿禾”。

藥房外,白芷從房頂上躍下,手中的密紋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望着裴硯昭離去的方向,想起蘇郁禾曾說過:“仇恨不該是我們唯一的铠甲。”可她不知道,當蘇郁禾吻上裴硯昭的瞬間,她藏在袖中的匕首,終究還是沒有刺出去。

第三章:鏡中迷局

皇宮禦書房内,青銅獸首香爐飄出袅袅龍涎香,卻蓋不住“斷情散”特有的苦杏仁味。裴硯明盯着下方的裴硯昭,指尖敲了敲桌上的茶盞,龍袍上的吞龍紋在燭火下泛着金光,仿佛随時會擇人而噬。

“聽說你西花園的雪蘭開了?”皇帝的聲音裡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意,“蘇國的花,開在新朝的土裡,終究是毒。”

裴硯昭垂眸,望着眼前兩盞茶:一盞飄着蘇合香,是他常年喝的;另一盞泛着苦杏仁味,是加了“斷情散”的毒茶。他忽然注意到皇兄腰間挂着的玉佩——正是當年蘇明煜送給裴家的信物,裂痕與蘇郁禾的半塊吻合,龍紋缺口處刻着極小的“硯”字。

“臣弟隻是覺得,花無罪。”他的聲音平靜如水,卻在提及“花”時,指尖微微發顫。

裴硯明突然拽住他的手腕,扯開衣袖露出舊疤:“這道疤,朕替你記了十年。蘇明煜臨死前托孤于朕,要朕殺了你這個叛徒。”

密報摔在桌上,每張紙上都畫着蘇郁禾的畫像,批注着“蘇國餘孽”“定北王私通敵國”。最底下是皇兄的絕筆信,字迹力透紙背:“硯昭若護阿禾,朕便信他勝過年少時的執念。當年城牆一戰,他救的不是敵軍,是朕的皇妹。”

裴硯昭指尖扣入龍案,血珠滴在“信”字上,模糊成“恨”。十年前,他喬裝查探蘇國,卻在城牆被蘇郁禾劃傷,陰差陽錯被蘇明煜誤會成刺客。那道疤,竟是皇兄親手砍的,可皇兄臨終前,卻将最珍愛的皇妹托付給了他。

“祭天儀式上,你親手斬下蘇郁禾的頭顱,朕便燒了這些密報。”皇帝往“斷情散”茶盞裡撒入“牽機散”,“否則,斷情散的藥囊,朕能随時捏碎——你不想讓蘇郁禾知道,你這些年的“鐵血王爺”形象,不過是靠毒藥維持的吧?”

裴硯昭攥緊密報退出書房,雪蘭壓痕刺入掌心。路過冷宮時,他聽見沈月芙的低笑——那聲音像極了蘇郁禾的嘲谑,卻更尖銳,帶着深入骨髓的怨恨。他忽然想起母妃臨終前的話:“蘇國與裴家,本是共生之樹,卻被皇權砍斷了根系。”

祭天前夜,蘇郁禾躲在宗廟廊柱後,看着裴硯昭服下皇帝賜的“忠君酒”。七竅滲血的刹那,他擡眸望向她藏身的方向,唇形微動,像是在說“阿禾”。她攥緊金縷衣内襯,指甲刺破掌心,嘗到了與十年前相同的血腥味。

密道内,裴硯昭生母的血書在燭火下泛着金光:“吾兒硯昭,蘇國滅于先帝借刀殺人之計,斷情散是為讓你免遭帝王猜忌。當年你父皇與蘇國先帝相約共治天下,卻在蘇國遭災時袖手旁觀,反令裴家背下滅國罪名……”

“蘇郁禾!”皇帝的怒吼聲中,她被推入密道。碎石崩塌的瞬間,她吞下藏在玉佩中的“破障丹”,用金縷衣殘片劃破掌心,以血為引點亮壁畫暗紋——那是裴家與蘇國皇室的共生圖騰,龍與虎交纏在一起,形成完整的龍紋。

壁畫緩緩升起,露出一條通往祭台的秘道。蘇郁禾跌跌撞撞地跑着,聽見前方傳來裴硯昭的咳嗽聲。當她沖進祭台時,看見他單膝跪地,玄鐵刀插入青石闆,刀刃上凝結着冰晶,像極了映雪殿的琉璃瓦。

“硯昭,看看這個!”她揚手甩出血書,“你我都是皇權的棋子!”

皇帝瞳孔驟縮:“你竟敢……來人,給我拿下!”

羽箭破空而來的刹那,裴硯昭轉身抱住蘇郁禾,劍刃穿透他肩膀的瞬間,他聞到她發間的蘇合香——原來她一直帶着皇兄書房的香灰,那是他母妃生前最愛的味道。

“裴硯明,你才是真正的劊子手!”蘇郁禾怒吼,将毒酒潑向盤龍柱,“斷情散也好,忠君酒也罷,不過是你們困住人心的枷鎖!”

皇帝揮手示意放箭,裴硯昭卻拽着蘇郁禾躍入護城河。水下暗流卷走她的金縷衣殘片,露出後腰的舊鞭痕——那是他替她擋下的刑罰,當年她為了救一個被新朝士兵欺淩的幼童,甘願受刑三十鞭。

蘇郁禾吻住他為其渡氣,嘗到他口中的血與自己的淚。指尖觸到他心口的雪蘭刺青,才驚覺那是用她的發絲混着朱砂紋的,每一根都帶着細密的針孔,像是他這些年獨自承受的煎熬。

“這次換我護你。”她哽咽,指甲掐入他後背舊疤,“我們一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像雪蘭一樣,活得堂堂正正。”

護城河底,兩人的血混在一起,滴在河床上的玉佩碎片上。十年前的桂花糖紙與龍紋玉佩終于拼合,映出遠處燃燒的祭台——那是裴硯明氣急敗壞的臉,也是他們即将掙脫的牢籠。

蘇郁禾忽然想起皇兄的絕筆信,想起裴硯昭藏了十年的桂花糖紙,想起雪蘭在廢墟中綻放的模樣。原來真正的解脫不是以恨止恨,而是用愛鑿破權力的牢籠,讓陽光照進每一個被陰影籠罩的角落。

第四章:荒原救贖

護城河的暗流将兩人沖至下遊,蘇郁禾嗆着水爬上岸時,天邊已泛起鐵鏽色的晨曦。裴硯昭的玄色披風浸滿河水,像一條垂死的巨蟒纏繞在他身上,肩頭的傷口還在滲血,卻仍用手臂圈住她,生怕她被暗流卷走。

“沒事了……”他啞聲,指尖撫過她濕透的鬓角,“阿禾,别怕。”

蘇郁禾擡頭,看見他眼底的血絲與溫柔,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她在枯井裡發抖,也是這樣一雙眼睛,隔着井口的月光對她說:“抓住我的手。”那時她以為他是新朝的刺客,卻不知道,他是唯一想救她的人。

“硯昭,你的傷……”她伸手去碰他的肩膀,卻被他輕輕推開。

“先離開這裡。”他掙紮着起身,從腰間扯下布條纏在傷口上,動作熟練得讓人心驚,“皇兄的禁軍很快會追來,我們得趕在天亮前進入漠北荒原。”

蘇郁禾點頭,摸向金縷衣内襯——半塊龍鱗玉佩還在,卻在剛才的混亂中裂成兩半。她想起密道壁畫上的共生圖騰,想起裴硯昭母妃的血書,忽然伸手握住他的手:“這次,我們一起走,再也不分開。”

裴硯昭猛地擡頭,晨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讓那雙冷潭般的眼眸泛起漣漪。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纏,掌心的疤痕與她的重疊:“好,一起走。”

兩人在荒原上跋涉了三日,沿途躲避新朝的追兵。裴硯昭的傷因缺乏藥物開始化膿,蘇郁禾便用金縷衣的金線替他縫合傷口,針尖穿過皮肉的聲音讓她想起童年替皇兄補戰袍的場景,隻是那時的繡線是金絲,此刻的金線染着血。

“疼嗎?”她不敢看他的臉,低頭專注于手中的針線。

“不疼。”他伸手替她拂去額前的汗珠,“當年你替我包紮城牆的傷口時,我也說不疼。”

蘇郁禾的手頓住:“你早就知道是我?”

“你的眼神,”他輕笑,“和十年前一樣,像雪蘭上的露珠,看似脆弱,實則能折射出整個世界。”

荒原的風卷起黃沙,蘇郁禾忽然想起皇兄的絕筆信,想起禦書房裡的密報。她從懷中掏出那張已經泛黃的紙,遞到裴硯昭面前:“皇兄說,當年你救的不是敵軍,是他的皇妹。”

裴硯昭接過紙,指尖撫過皇兄的字迹:“那時我喬裝成流民查探蘇國災情,卻在城牆下看見你被太子的侍衛刁難。你咬着牙不肯哭,眼尾的淚痣卻紅得像顆朱砂。我想幫你,卻被皇兄誤會成刺客,那一劍……”他低頭看向腰間的疤痕,“是我欠他的。”

蘇郁禾搖頭:“不,是皇權欠我們的。”她指着遠處隐約可見的雪山,“等我們到了漠北,就種一片雪蘭,再也不被任何人打擾。”

裴硯昭笑了,笑容裡帶着十年未見的輕松:“好,我替你搭花棚,你教我辨認蒲公英——聽說那是蘇國的‘自由之花’。”

然而,他們的甯靜并未持續太久。第四日清晨,蘇郁禾被一陣馬蹄聲驚醒,睜眼便看見白芷渾身是血地跌下馬背,密紋匕首插在她腹部,刀柄上染着謝明遠的血。

“公主……”白芷抓住蘇郁禾的手,指甲縫裡嵌着泥土和血垢,“謝明遠……他帶人追來了……”

蘇郁禾慌忙撕開她的衣襟,看見傷口周圍泛着青黑色——是毒!她轉頭望向裴硯昭,卻見他已經握劍起身,眼神冷得像冰:“照顧好她,我去引開追兵。”

“不行!”蘇郁禾想拉住他,卻被白芷拽住手腕,“他的‘斷情散’藥囊還在皇兄手裡,不能讓他出事!”

裴硯昭轉身,眼中閃過一絲痛楚:“阿禾,我不能讓你再陷入危險。”

蘇郁禾猛地起身,從靴筒裡拔出密紋匕首:“我說過,這次換我護你。”她将匕首塞進他手裡,刀柄上的蘇國暗紋與他的玉佩紋路重合,“還記得密道的共生圖騰嗎?我們是彼此的铠甲。”

裴硯昭凝視着她,忽然伸手将她拽進懷裡,低頭吻住她的唇。這個吻帶着破釜沉舟的狠勁,卻又藏着十年的思念與愧疚。蘇郁禾嘗到他唇角的血腥味,知道那是毒發的征兆,卻反手抱住他的脖子,将所有的信任與情意都融進這個吻裡。

“活着回來。”她低聲。

裴硯昭點頭,松開她,轉身躍上戰馬。蘇郁禾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十年前那個雪夜,他也是這樣騎馬離去,留下半塊桂花糖和一個模糊的“硯”字。

白芷在一旁咳嗽,蘇郁禾連忙回到她身邊,用金縷衣殘片替她吸毒。遠處傳來厮殺聲,她不敢去想裴硯昭是否安好,隻能專注于手中的動作。白芷的血滴在沙地上,竟凝成黑色的冰晶,像極了映雪殿的琉璃瓦。

“公主……”白芷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對不起……我之前……”

“别說了。”蘇郁禾搖頭,“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不……”白芷苦笑,“我看見……王爺書房的密檔了……當年滅國……是先帝借刀殺人……”

蘇郁禾的手頓住:“我知道,裴硯昭的母妃留了血書。”

“可是……”白芷的眼神漸漸渙散,“你皇兄的死……是沈月芙的父親……”

話音未落,她的手突然垂下,眼中的光芒熄滅。蘇郁禾愣住,看着白芷睜大的眼睛,忽然想起沈月芙在冷宮的低笑,想起她佩戴的蘇國綠松石簪子。原來最狠的刀,從來不是來自敵人,而是來自同根同源的背叛。

遠處的厮殺聲漸漸消失,蘇郁禾顫抖着合上白芷的眼睛,拿起她的密紋匕首站起身。荒原的風卷起黃沙,在她眼前織出一片模糊的簾幕,卻讓她想起裴硯昭說的“自由之花”。她低頭看着匕首上的蘇國暗紋,想起皇兄的絕筆信,想起裴硯昭的雪蘭刺青,忽然明白,真正的自由,需要用鮮血來換取。

當裴硯昭拖着受傷的腿歸來時,看見蘇郁禾跪在白芷身邊,手中握着染血的匕首,眼神堅定如鐵。她擡頭望向他,眼尾的淚痣在陽光下泛着紅光,像朵盛開的雪蘭。

“她是為了保護我……”蘇郁禾的聲音沙啞,“硯昭,我們不能再逃避了。”

裴硯昭點頭,伸手将她扶起,指尖觸到她腰間的玉佩碎片:“我在追兵裡看見了謝明遠,他說……皇兄病重,想見我最後一面。”

蘇郁禾凝視着他的眼睛,看見那裡有掙紮與痛苦:“你想去嗎?”

他沉默片刻,忽然從懷裡掏出半塊桂花糖紙,上面還沾着白芷的血:“皇兄曾說,裴家與蘇國,本是共生之樹。或許……我們可以給他一個機會,讓他看看,什麼是真正的共生。”

蘇郁禾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溫度:“好,我們一起去。但這次,我們不是去複仇,而是去終結這一切。”

荒原的風呼嘯而過,卷起白芷的戰旗殘片,在空中劃出一道血色的弧光。蘇郁禾望向遠方的雪山,想起裴硯昭說的雪蘭花棚,想起皇兄的桂花糖,忽然覺得,無論前方等待他們的是什麼,隻要彼此相伴,就有勇氣面對。

裴硯昭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等一切結束,我帶你去看真正的漠北星空,那裡的每一顆星星,都是雪蘭的露珠所化。”

蘇郁禾笑了,将白芷的密紋匕首插入腰間:“好,但你要先學會辨認蒲公英,不然我怕你認錯了雪蘭幼苗。”

他輕笑,攬住她的肩膀,往荒原深處走去。身後,白芷的屍體漸漸被黃沙掩埋,遠處的厮殺聲徹底消失,隻剩下風聲與心跳聲,交織成一曲自由的贊歌。

第五章:皇權終章

皇宮寝殿内,龍涎香混着濃重的藥味,熏得蘇郁禾眼眶發酸。裴硯明躺在床上,昔日威嚴的帝王此刻形如枯槁,右手緊攥着一塊破碎的玉佩——正是當年蘇明煜送給裴家的信物。

“硯昭……”他的聲音微弱,卻在看見裴硯昭身後的蘇郁禾時,突然睜大了眼睛,“你果然……帶她來了。”

裴硯昭松開蘇郁禾的手,上前半步:“皇兄,為何?”

裴硯明苦笑,指節敲了敲床頭的暗格。蘇郁禾伸手打開,裡面躺着半塊桂花糖紙,糖紙背面用朱砂寫着“硯昭親啟”,正是皇兄的字迹。

“當年……”裴硯明咳嗽着,鮮血染紅了嘴角,“父皇臨終前告訴我,蘇國先帝手握‘共生圖騰’的秘密,得之可穩坐天下。他命裴家出兵滅蘇國,卻又暗中散播消息,讓蘇明煜以為……是裴家背信棄義。”

蘇郁禾攥緊袖口,指甲幾乎刺破掌心:“所以你任由裴家背負罵名,用‘斷情散’控制硯昭,讓他成為你的殺人刀?”

“朕……朕也是身不由己!”裴硯明猛地抓住裴硯昭的手腕,“皇家子弟,哪有選擇的餘地?你以為那‘斷情散’隻是控制你的藥?”他扯開自己的衣襟,露出心口的黑色紋路,“朕也在服,每一滴血都浸着毒!”

裴硯昭愣住,蘇郁禾看見他指尖發抖。原來所謂的“斷情散”,根本是帝王家的詛咒,用毒藥鎖住情感,用權力困住人心。

“皇兄,你可知……”裴硯昭的聲音哽咽,“母妃臨終前說,蘇國與裴家本是共生之樹,根系相連,互為支撐。父皇砍斷了樹根,卻讓兩棵樹都得了病。”

裴硯明搖頭,忽然指向蘇郁禾:“她是蘇國公主,你是裴家子孫,你們的血……”

“我們的血,能讓共生圖騰重現。”蘇郁禾接口,取出半塊龍鱗玉佩,“密道的壁畫上,龍與虎交纏成完整的龍紋,象征着蘇國與裴家的共生。不是征服,不是利用,是平等相待。”

裴硯明瞪大了眼睛,忽然劇烈咳嗽起來,鮮血濺在蘇郁禾的金縷衣上,染出一朵妖冶的花。他顫抖着從枕頭下摸出一個錦盒,裡面裝着裴硯昭的“斷情散”藥囊,以及沈月芙父親的密信——上面赫然寫着“蘇國國庫已入臣府,新朝萬歲”。

“沈相……背叛了朕……”裴硯明的眼神漸漸渙散,“原來……最該殺的人……是朕自己……”

蘇郁禾望向錦盒,忽然想起白芷臨終前未說完的話。她轉頭看向門口,沈月芙不知何時站在那裡,臉色蒼白如紙,手中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他殺了我父親。”沈月芙的聲音空洞,“因為父親私吞了蘇國國庫,怕我洩露秘密,便要賜我毒酒。”她舉起匕首,刀刃上刻着蘇國的雪蘭紋,“但我先一步殺了他,用的是……蘇國的秘藥。”

裴硯明瞪大了眼睛,似乎想說什麼,卻再也發不出聲音。他的手無力地垂下,眼中的光芒漸漸熄滅,掌心的桂花糖紙飄落,露出背面皇兄的字迹:“裴家二郎,阿禾就托付給你了,莫學皇權的涼薄。”

蘇郁禾撿起糖紙,淚滴落在“禾”字上。十年前的雪夜,十年後的今朝,因果循環,終于在此刻畫上句點。

“為什麼……”沈月芙走進來,眼神落在蘇郁禾的金縷衣上,“你明明可以殺了他,為什麼還要救他?”

蘇郁禾看着她眉間的朱砂,想起她們曾在蘇國的學堂裡一起畫遠山黛:“因為仇恨就像雪蘭的刺,紮傷别人的同時,也會刺痛自己。月芙,你種的雪蘭,開花了嗎?”

沈月芙一愣,忽然笑了,笑容裡帶着釋然:“開了,在冷宮的窗下,用我的血澆灌的。”她摸向鬓間的綠松石簪子,“原來真正的解脫,不是成為别人的替身,而是做自己的雪蘭。”

裴硯昭走到蘇郁禾身邊,握住她的手:“皇兄臨終前,讓我毀掉‘斷情散’的藥方,還天下一個清白。”他轉頭望向沈月芙,“你願意幫我們嗎?”

沈月芙點頭,将匕首插入腰間:“我要讓所有人知道,新朝的皇帝,不是死于陰謀,而是死于自己的執念。”

三日後,朝堂上。

裴硯昭身着素衣,手持皇兄的遺诏,聲音響徹金銮殿:“即日起,廢除‘斷情散’,解禁蘇國舊部,允許雪蘭自由栽種。”

大臣們嘩然,卻在看見沈月芙抱着“斷情散”藥方走上前來時,漸漸安靜。她将藥方投入火盆,火苗騰起的瞬間,蘇郁禾看見她眼中的淚光,以及嘴角的釋然。

“陛下遺诏,”裴硯昭繼續道,“由定北王暫攝朝政,直至新君成年。”他轉頭望向蘇郁禾,眼中是旁人看不懂的溫柔,“而我,将以裴家子孫的身份,替先皇償還罪孽。”

蘇郁禾明白他的意思。走出皇宮的那一刻,她終于敢摘下遮住淚痣的香粉,讓陽光照亮眼尾的朱砂。裴硯昭伸手替她拂去肩頭的落雪,指尖劃過她的眉骨:“阿禾,我們去漠北吧,那裡的雪蘭,一定開得很盛。”

他們的馬隊路過冷宮時,蘇郁禾看見沈月芙站在窗前,窗台上擺着一盆雪蘭,花瓣上凝着露珠,像極了天上的星辰。沈月芙望向他們,輕輕颔首,蘇郁禾知道,那是和解,也是新生。

漠北荒原上,裴硯昭親自搭起花棚,蘇郁禾種下雪蘭的球根。當第一朵花盛開時,她教他辨認蒲公英,他卻趁機将蒲公英絨毛吹到她臉上,惹來一陣笑罵。

“硯昭,你看!”蘇郁禾指着遠處,“那是真正的自由之花。”

裴硯昭攬住她的肩膀,望着漫天飛舞的蒲公英,忽然想起皇兄的絕筆信,想起母妃的雪蘭香包,想起蘇郁禾在護城河底的吻。他低頭,吻住她眼尾的淚痣,輕聲道:“阿禾,謝謝你,讓我學會用愛呼吸。”

荒原的風卷起花香,蘇郁禾靠在他懷裡,看見遠處的雪山在陽光下閃爍,像極了映雪殿的琉璃瓦。但這次,琉璃瓦下不再有陰謀與殺戮,隻有兩棵共生的樹,根系在地下纏繞,枝葉在天上交疊,開出最盛的雪蘭。

【終章·十年】

十年後,漠北的雪蘭花海中,兩個孩子追逐着蒲公英奔跑。

“爹爹,娘親!”小女孩舉着一朵雪蘭,“這花為什麼叫雪蘭呀?”

蘇郁禾笑着接過花,看向正在給兒子包紮傷口的裴硯昭:“因為它曾在廢墟中盛開,用血淚澆灌,卻依然向着陽光。”

小男孩摸着父親腰間的疤痕:“那爹爹的疤呢?”

裴硯昭刮了刮他的鼻子:“這疤呀,是為了記住,有些傷,是為了讓我們學會如何去愛。”

夕陽西下,花海被染成金色。蘇郁禾望着遠方,想起皇宮的最後一夜,沈月芙送給她的雪蘭種子,想起裴硯明臨終前松開的手,想起白芷的密紋匕首。那些傷痛與遺憾,終究成了滋養生命的養分。

裴硯昭忽然掏出一塊桂花糖,糖紙還是十年前的模樣:“嘗嗎?甜的。”

蘇郁禾咬了一口,甜味在舌尖散開,混着陽光與花香。她望向他眼底的溫柔,忽然明白,真正的救贖從來不是忘記傷痛,而是帶着傷痛,依然敢擁抱陽光。

雪蘭在風中輕輕搖曳,遠處傳來駝鈴聲,那是商隊帶來的新朝消息。蘇郁禾靠在裴硯昭肩頭,聽着孩子們的笑聲,覺得這世間最美好的事,莫過于此——在自由的土地上,與愛人一起,看雪蘭盛開,聽風吟如歌。

番外一:白芷·雪刃無聲

蘇國皇宮的演武場飄着雪,十二歲的白芷握着比她手臂還長的刀,刀尖卻連草靶都刺不準。

“廢物!”父親的鞭子抽在她後背,“白家世世代代都是蘇國暗衛,到你這兒竟連刀都握不穩?”

她咬着牙不吭聲,汗混着雪水順着下巴滴落,打濕了衣領。遠處的宮牆上,梅花開得正盛,她想起母親說過,白将軍府的女兒生來就要做“蘇國的刃”,可她連揮刀時都會手抖,怎麼當刃?

“好厲害!”

清脆的掌聲從身後傳來。白芷轉頭,看見一個穿粉裙的小女孩扒着演武場的木欄,眼尾的淚痣在陽光下像顆紅寶石。她手裡攥着塊桂花糖,糖紙在風中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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