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腦海裡的提示音響起。

“記憶讀取成功。”

一段又一段屬于04的記憶在姜花腦海裡浮現。

金字塔神廟裡，晨曦穿過天窗，将斑駁的金色光點灑在那座孤寂的神像上。

神像一如往常伫立在高台上，左手放置在胸前心口處，掌心貼着心髒位置。

右手下垂攤開掌心，像在給予世人禮物，又像是要帶領世人走向解脫。

神像已經模糊斑駁，卻非常幹淨，一塵不染。

一個中年女人坐在旁邊的梯子上，身上穿着破舊發黃的白袍，不斷擦拭着已經很幹淨的神像，汗水在臉頰漸漸滑落，滑落那一刻中年女人及時接住了汗水，讓它沒有滴在神像上。

“媽媽，我好餓。”姜花聽到自己發出一陣清脆的少女聲音，吓了一跳，然後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以04的視角在讀取她的記憶。

“小舟，乖啊，再等一會兒。”中年女人轉過身，露出一張蒼白凹陷的臉，帶着和藹微笑安慰她。

蜂巢區的街道人潮湧動，女人緊緊牽着小舟的手，幹瘦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她的白袍已經發黃，袖口磨出了毛邊，身上散發常年沒有洗澡的臭氣。

“媽媽，我走不動了……”小舟的肚子咕噜作響，她拽了拽女人的衣角，“我們回去吧。”

女人用發毛的袖口擦掉小舟臉上的灰，勉強笑了笑：“再堅持一下，神會賜給我們食物的。”

小舟嘴裡嘟囔着：“神已經死了，祂才不會管我們呢。”

“請問有什麼活能讓我做的嗎？”女人聲音沙啞，問了一個又一個人，“隻要一點點食物就可以了……”

人們無一例外地斜眼瞥過來，捂住鼻子嗡聲問道：“你幹什麼的？”

女人沒退縮，反而微微挺直脊背：“我是侍神者，可以為您祈福！”

“侍神者？”他們哈哈大笑，轉頭對周圍人喊道，“喂！這兒有個瘋子，還信那套老掉牙的東西！”

人群裡傳來嗤笑，幾個男人湊過來，眼神在小舟身上掃來掃去。

“想要吃的？”其中一個咧嘴一笑，露出泛黃的牙齒，邪笑着湊上來，“陪我們玩玩，給你雙份。”

小舟往女人身後縮，手指緊緊攥住她的衣擺。

女人渾身繃緊，将小舟護到後厲聲道：“你們想幹什麼？！”

“裝什麼清高啊？”男人伸手去拽小舟的胳膊，“小姑娘長得不錯，跟叔叔走，保證讓你吃飽喝好！”

“放開她！”女人猛地撲上去，指甲狠狠抓向男人的臉，“我們是侍神者後代！豈容你随意玷污！”

男人痛呼一聲，反手一巴掌将女人扇倒在地。小舟尖叫着撲過去大喊：“媽媽！”

小舟死死抱住女人的脖子，痛哭着眼淚糊了滿臉。

“瘋子！晦氣！”男人啐了一口，擡腳就要踹向女人。

“幹什麼呢！”一聲厲喝打斷了他。幾個穿着工裝的男人提着鐵棍走過來，領頭的一把推開騷擾者，“欺負女人小孩，還要不要臉啊你？！”

男人悻悻退開，嘴裡還不幹不淨地罵着。

領頭的工人忍不下去了，一把逮住男人，大喊道：“這裡有強.奸犯！快來跟我一起打跑他！不然下次被強.奸的就是你的老婆和女兒！”

工人們帶着人群一擁而上，不停狠罵、瘋狂踩踏、死命踹打。

直到警衛趕到疏散人群後，那個男人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

工人們離開前，塞給女人半塊壓縮餅幹和兩片安可片：“拿着，趕緊帶孩子走吧。”

生活在基地裡長年不見天日，如果不定期服用安可片，人體會漸漸變得蒼白凹陷，最終死于衰竭。

女人顫抖着接過，低聲道謝，轉過頭把壓縮餅幹都捧到小舟面前：“乖女兒，快吃吧！”

小舟又憤怒又傷心，淚水流個不停，突然沖上去一把打掉她手裡的食物。

“我不要！”她大聲哭喊，一腳踩在餅幹上，“什麼侍神者！神早就死了！根本沒人管我們！”

“小舟！”女人慌了，跪在地上徒勞地攏起碎屑，“不能浪費食物啊！這是神的恩賜！"

“沒有神！”小舟崩潰地大哭，“媽媽你醒醒！他們都在笑話我們！”

女人的手頓住，眼淚大顆大顆砸在髒污的餅幹上。她沒再說話，隻是固執地、一點一點地把碎屑撿起來，放進自己嘴裡。

小舟站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最終轉身跑進了暗巷。

後來……女人咳血的次數越來越多。

直到某個午後，在乞讨的街上，她再也沒能站起來。

她骨瘦如柴的身體很輕，警衛輕易就能用鐵鈎拖走她，白袍衣角拖拽在地上越走越遠，小舟靜靜地看着，眼神空洞呆滞，再也流不出一滴淚水。

她在想：“如果神真的存在，為何從不賜福？”

……

神廟變得很冷。

小舟蜷縮在神像腳下，裹緊單薄的衣衫。數着從天窗漏下的投影星光。

直到一個夜晚，熟悉的油膩味道鑽進鼻孔，一隻黏濕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小丫頭，你果然在這兒！”

小舟渾身僵住，還沒來得及反應。男人就噴着酒氣，另一隻手撕扯她的衣服，“上次讓你給跑了，你知道我白白受了多少傷嗎！現在都還沒好！ ”

她拼命掙紮，指甲抓撓男人的手臂，雙腿亂蹬。可男人的力氣太大，她像隻被釘住的螞蟻，怎麼都掙不開。

男人粗暴地解開自己的衣服，把她的頭按向他灌膿發臭的傷口：“都怪那個瘋婆子！你給我舔幹淨！”

“媽媽！媽媽！”她呐喊着，用力搖頭掙紮，眼淚在臉頰滾滾滑落。

“看看這雙藍眼睛，可真美啊！”男人猥瑣地笑着，“我還不算虧！”

就在這時，一聲巨響，神像的左臂驟然斷裂，從高處巨石般砸下，正中男人的後腦。

他連哼都沒哼一聲，直接癱軟下去。

小舟趕緊爬開，癱坐在一旁的地上，大口喘着氣，渾身都在顫抖，淚水和汗水混在一起，濕透了衣服。

投影的星光從天窗漏下來，照在男人汩汩流血的頭上，也照在神像殘缺的斷臂上。

她盯着那隻手看了很久，突然爬起來，吃力地抓起斷裂的石臂，拼命砸向男人，沙啞地喊道：“去死！去死！你給我去死！！”

她瘋狂地砸着，一下又一下，發出咚咚咚的悶響，流出的血慢慢浸透了她的腳趾。

直到男人的臉變成一團模糊的血肉，直到自己的手臂酸軟發抖，直到斷臂被砸成了碎片，她才停下來。

趁着夜色，小舟把男人拖到遠處的街道，丢在角落裡。

在黎明前，她擦幹淨了神像基座上的每一滴血。

晨光再次透過天窗時，這個幹瘦的女孩跪在神像前，衣服破爛不堪，雙手合十禱告：“我的神，您好，我是侍神者，方舟。”

“我會如您所願，守護人類的平安——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