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朝昀無奈地把妹妹抱上闆車,順手塞給她個麥餅:“抓緊了,路上颠得很。”
到了縣裡後,葉高岑帶着兒子們一家一家地換糧鋪買糧食。
為了避免引起注意,他們每家隻買少量,并租了幾輛驢車分批運送。三十石糧食裝滿時,日頭已經爬到中天。
“等到天黑再把糧食運回去。”葉高岑低聲叮囑道,“路上小心些,别讓人盯上。”
葉朝暮點點頭,如今局勢動蕩,誰也不知道哪一天會有流民或亂兵沖進這裡搶掠。
日頭西斜時,葉朝暮蹲在一邊啃着糖人,突然聽見一陣嘈雜的哭喊聲。
她擡頭望去,隻見一隊灰衣人押着十幾個蓬頭垢面的男女走來,脖頸間的鐵鍊在青石闆上拖出刺耳聲響。
葉朝喧猛地站起身,伸手将妹妹護在身後。
“這些人是哪裡抓來的?”葉朝暮拉了拉二哥的袖子。
葉朝昀神色複雜地解釋道:“他們是流民,可能是逃荒途中被抓住的。人牙子會把他們賣到礦山或者大戶人家當苦力,運氣好的還能活下來,運氣差的...”
他沒再說下去,但葉朝暮已經明白了,她看着那些人眼中絕望的神情,若是當初她跑了,會不會也落到這個樣子。
那些被押解的人裡,有個與葉朝暮大幾歲的小姑娘,衣裳破得露出青紫的胳膊,正用眼神望着街邊包子鋪裡蒸騰的熱氣。
“人牙子又來了。”茶攤老闆啐了一口,“冀州逃難來的,便宜着呢,一個大活人隻要...”
葉朝昀突然捂住女兒的耳朵,但葉朝暮已經聽見了,“五百文。”
人群中那個小姑娘的身影突然栽倒,人牙子的鞭子立刻抽下去,把她抽醒以後,就拖着走了,完全沒在意這人為什麼暈倒。
那群人拖着沉重的鐵鍊走遠,聽茶攤老闆說,都是送到西街的奴隸市場裡。
葉朝暮轉頭看向父親,正想開口,卻見葉高岑已經站起身來,帶着他們朝着西街的方向走去。
“阿爹?”葉朝昀詫異地擡頭。
“去看看,多備些銀子。”
葉朝暮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父親蓋新房、囤糧食,早就在謀劃這件事。
奴隸市場的臭味熏得葉朝暮直皺眉。腐爛的稻草混着汗酸味,還有某種說不清的腥臊氣。
人牙子拍打着一個精壯漢子的後背,唾沫橫飛:“看看這膀子!挖礦能頂三個人用!”
葉高岑不動聲色地往人群深處走去,葉朝暮踮着腳緊緊跟随。
終于,她看到了那個小姑娘,對方蜷縮在角落。
“阿爹~”葉朝暮小眼一擡,話還沒說出口,老爹就知道她要幹啥。
葉高岑指了指角落裡的人,“那個,出來瞧瞧。”
人牙子一把揪住她的衣領,像拎小雞似的提起來:“這丫頭細皮嫩肉的,進府當丫鬟正合适!”
葉朝暮剛要開口,葉高岑突然俯身低語:“你也大了,該有個身邊人。挑個合心意的,順便學學馭人之術。”
葉朝暮定了定神,上前一步:“我要她。”
并非僅僅因為憐憫,而是她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某種熟悉的東西。
在初中的時候,班上有個女孩子被父母送去嫁人換彩禮錢,那女孩跑了出來,在班上甯死也不回去,還将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她父母礙于賣女兒的名聲不好,就先回去了。而女孩後面偷了錢,去了外省,再也沒回來。
當時那女孩的眼神,就和這人一樣,狠,對别人狠,對自己更狠。
人牙子眼睛一亮:“小姑娘好眼力!這丫頭手腳勤快,還讀過幾天書...”
“多少銀子?” 葉高岑打斷他的話。
“一口價,七百文!”
“我買了!”自己的人,自己買,葉朝暮拿出小布包,就把銀子放下來,一副有錢最大的樣子。
人牙子解開繩索,小姑娘過來撲通跪下,額頭重重磕在地上:“謝小姐救命之恩!”
她擡起頭時,明明一臉的傷,嘴角卻揚起倔強的弧度,“奴婢名喚青禾,這條命往後就是您的了。”
接着葉高岑開始挑他自己想要的人了,無非兩個要求,壯實能打,認字。
挑完兩個合适的漢子後,本打算離開。然而,就在他轉身之際,眼角餘光瞥見角落裡坐着一個與衆不同的身影。
那人衣衫破舊,身處污泥之中,卻依舊挺直腰杆,仿佛不是奴隸,而是這裡的主人。
“這是誰?”葉高岑停下腳步,指着那人問道。
人牙子連忙湊上前,滿臉堆笑:“這位啊,是前幾天在路上撿到的。我們本來想把他送去礦山,可這小子性子烈得很,誰碰他就打誰!不過您放心,他現在老實多了,就是話少。”
老闆沒說的事,這人是硬留在這裡等着人來買,但旁人和他說話也不搭理,如何賣的出去,他正頭疼呢。
葉高岑眯起眼睛仔細打量了一番,心中贊歎:好一個少年郎!不僅相貌出衆,看根骨是個習武的好料子。
“你會什麼?識字嗎?”葉高岑試探性地問了一句。
少年沉默。
葉高岑卻已經蹲下身,手掌搭上對方手臂:“能使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