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說，光明之下隐藏着黑暗？

本該如此的，沒有黑暗，光明也就沒了意義，連黑暗都不去了解，卻做着維持光暗平衡的工作，事物為何黑暗，何為黑暗，僅僅因為觸及到就止步于此，這樣盲目的正義，對宇宙來說真的是正确的嗎？

這難道，不算一種莫大的欺騙嗎？

托雷基亞踉跄着站起，走到摩亞加身邊，自言自語般說：“長官也是這麼認為的嗎，光明如此不堪一擊，才會禁止你觸碰黑暗……”

光與暗密不可分，極緻的光明隻會孕育極緻的黑暗。

“摩亞加……”他的神情在不斷思考中變得平靜，單膝抵住地面，胸口的傷被擠壓變形好似感覺不到疼痛，語氣緩慢，柔和得近乎殘忍，“希卡利的小龍，和我走吧。”

摩亞加面露不解，艱難擡起胳膊，指向獵手騎士劍離去的天際。

那對漂亮的淡藍眼燈隻是看着她。

“光之國隻會把你引導向錯誤。”

一枚銀白色手镯被扔到狼藉的龍人身前，落在金色血液與焦黑泥塵交織的地面。

“知道嗎？黑暗抑制裝置錯失的關鍵一步，就是你在融合黑暗能量時的數據。”他拾起手镯，指尖摩挲着内側刻着的實驗署名，“既要研究與黑暗相關的發明，又懼怕黑暗沾染你，可你一開始就不屬于光明，長官親自記錄了所有結論，他該明白的，你體内存在的混沌之光就是最好的證明。”

“‘失落的文明’，這就是實驗代号‘摩亞加’所代表的含義，當初長官為你取這個名字，是因為知曉你真正的故鄉已經不複存在了嗎？可他什麼都不打算告訴你，你隻需要在光之國快樂長大，被灌輸虛僞的光。”

“你不過是他研究的實驗體，是在因他而起的戰争後想要拯救一切生命的愧疚，他留下你，并非因為愛，隻是無可奈何的責任。”

“光明永遠不會成為你的歸宿。”

他為龍人戴上裝置，手掌捧起她的臉，指腹擦過嘴角淌出的光粒子：“摩亞加，和我走。”

一股暖意自手镯流入摩亞加體内，融化掉仿佛要将每根骨頭都釘死的刺骨陰寒，恢複些許行動力的第一時間，她握住托雷基亞撥弄傷口的手：“……我喜……了……”

“什麼？”

“……我喜……歡……就……夠了……”

任性，無知，最終被抛棄——他們都會被抛棄，被用自以為是的光明遮蔽黑暗的光之國所抛棄。

托雷基亞松開手，一根根掰開她染血的指尖，卻在起身的最後一刻又被抓住腳踝。

“别……托雷……别走……你……去哪……”

摩亞加的舌頭痛得打結，說出口的音節支離破碎，補充能量是一回事，受的傷又是另一回事，她現在感覺每說一個字全身都得跟着哆嗦。

希卡利身上的異變，也是托雷基亞成天惦記的黑暗引起的嗎？

因為她是不純正的光，才沒有辦法像堅定的泰羅那樣，從晦澀黑暗論中喚回托雷基亞？

藍族掙開那隻努力緊攥的手，轉身，朝着與獵手騎士劍相反的方向，消失在浩瀚星海之中。

從開始到結束，所有事都發生得猝不及防。

籠罩阿柏星的雲霧漸漸散盡，摩亞加撲倒在地上，翻個身仰面朝天躺在還沒消融完的金色光屑中，星球外是遍布漆黑幕布的星芒，冰冷光輝俯瞰慘烈荒涼的地表，仿佛在無聲嘲弄沒能帶回監護人還把朋友搞丢，又被告知無家可歸的某個龍人。

恍惚間，她覺得那些刺眼的光都在朝自己墜落，摩亞加疲憊地阖上眼睑，又勉強睜開，意識浮浮沉沉，因此沒察覺到身下的部分血液竟違背常理，沒有飄散，而是悄然滲入焦土裡。

金色的能量波動以她為中心擴散開，随着某種韻律漾出看不見的漣漪，一根根晶瑩剔透、閃爍微弱潔淨光芒的水晶柱被喚醒般破土而出，輕盈地飄浮環繞，聚攏住龍人無知無覺的身體。

睡吧……睡吧……

摩亞加快要閉合完全的眼睑忽然顫動，睜開，露出清亮眼神。

當視線聚焦在那些懸浮的水晶上時，她不由得瞪圓眼睛。

龍人定定地凝視這群漂亮石頭，當又一根水晶飄過眼前，她終于是沒能忍住，強忍疼痛伸出爪子一把将其撈進懷裡，探出舌尖小小地舔上一口。

天上盤旋的水晶柱們集體僵住。

看似冰冷的石頭其實很溫暖，摩亞加遲緩的思緒随着這一口重新活過來，操控破損的通訊光屏用緊急功能給佐菲發求救定位，發完她便徹底安下心，把有着柔和光暈的水晶摟懷裡緊了緊，放任自己陷入襲來的濃重睡意。

懸浮的水晶隊列靜等片刻才恢複活動，小心翼翼地保持安全距離，在她周身構築起守護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