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竹儀不着痕迹地繞過花瓶殘籍,将典冊雙手奉上,起身之間給門外的小宮人使了使眼色。
小宮人會意,趁着皇上閱覽典冊的功夫,進來把地上的碎片打掃幹淨,很快又送來了盆翠綠的文竹。
百日宴算是家宴,邀請了也是後宮衆侍郎和幾位有名望的太妃,皇後拟得還算規矩。
可千雪是她的長子,以她的身體情況和目前朝堂走向來看,也極有可能成為唯一的皇子,大辦些也無妨。
生在帝王家還是如此動蕩的時勢中,是千雪的不幸,她極盡可能地給她的孩子最好的。“朕給千雪和容君賞賜按例再填一倍,其他的沒什麼問題,下發内務府去操辦吧。”
“原本臣侍給帝姬準備的是一對如意镯,那也跟着陛下的心意,便再填上一床金絲天蠶被。”百裡竹儀點頭接過典冊,邊說着邊拿毛筆跟着殷君娆的意思,細細修改檢查,“要說小孩子長得快,昨日剛繡好的肚兜,今日便小了,剛縫的新被褥,小腳就又露了出來。”
殷君娆也禁不住跟着他的感慨而想,“是啊,朕現在眼前還是她出生時啼哭的樣子,如今都要滿百日了,不知道以後出落得更加大些,會長成什麼模樣。”
生産那日她幾度疼昏,閉眼的前一刻都看到攝政王的眼線在衆太醫産婆中探視,容君更是在屏風外寸步不離,在得知是帝姬的那一刻,她便知道了這個孩子的命運。
真希望能見到她平安長大的模樣……
“陛下放心,千雪帝姬天資聰穎,容君又是慈父教導有方,昨日臣侍去探望,見容君都想着為帝姬找伴讀了,當真是寄予厚望。”
說者無心,殷君娆卻聽出了這話的不對勁之處。
“伴讀?”她不禁眉頭一皺,有點不解地反問道:“千雪才多大,平日裡最多哭笑兩聲,便是連爬都不會,她都不認人呢,要什麼伴讀?”
百裡竹儀被殷君娆突然有些敏銳的反問弄得有些意外,茫然的擡眸看着對方,開口把自己知道的解釋道:“臣侍不知,隻是來之前已經看到容君的宮人帶着幾個女子入昭陽宮了,伴讀也是昨日偶然提及,現下不知如何。”
沈令平日就會耍耍小性子,盼望着千雪望子成龍倒也正常,隻是兩個月找伴讀未免太操之過急。
不禁讓殷君娆在顧起了另一層關系,沈令原本就是攝政王給她塞得男人。
見殷君娆臉色越來越差,百裡竹儀也有些擔心地放下手中還未修改完的毛筆和典冊,“陛下,可是臣侍失言了?無心之語,臣侍向您請罪。”說着,作勢又要跪下行禮。
“無妨,不幹你的事。”殷君娆面色沉重地托住他正要彎下的手臂,“典冊你也送到了,有何改動你再去與皇後商議便罷,朕還有事,先退下吧。”
百裡竹儀不多挽留也不多請求,“臣侍告退。”說着,拿起桌上隻修改了一半的典冊,行禮後目視而退,直至退出殿外才站直身子,轉身離去。
在回宮的路上,雲星又再次多嘴多舌,不解地追上來問道:“主子,您何必提别人呢?他容君請百八十個人入宮,作就讓他作去,惹得陛下不快,厭棄了他才好,您借着話說出來,倒讓陛下把您轟走了。”
“雲星,你覺得那麼小的孩子真的需要伴讀嗎?”百裡竹儀沒有回答雲星的疑問,換了個話題反問道,果然雲星跟在身邊也隻是搖頭更疑惑。
“那容君是孩子生父,又豈會不知?宮裡陡然增這麼多陌生面孔,更是會吓着孩子,帝姬千金貴體,量他生父也不敢輕舉妄動。”百裡竹儀平靜闡述着,“那還有誰,敢動帝姬呢?”
“奴才想想,容君不敢,主子您也不屑于做,皇後這幾日為了百日宴之事,除了侍寝足不出戶,還能有誰……”
雲星冥思苦想,卻不得其解,“主子,奴才本來就不是幹腦力活兒的,頭腦愚笨。”
“你啊。”百裡竹儀看着他頭腦簡單,不加思考的模樣忍俊不禁,片刻便又收住了笑容,“眼瞧着,在陛下眼裡千雪是她唯一的帝姬,可堪社稷大任,那就不隻是後宮的事兒了。”
“不隻後宮,那是前朝?”後妃明令禁止不得幹政,雲星倒吸一口涼氣,想着想着,瞳孔驟然收縮,不可置信地看着走在前面的主子,“難道是攝政……”
“雲星。”百裡竹儀叫停他想要開口說出的那個稱号,回頭笑着輕搖着腦袋,比了一個噓的手勢,“後宮,可不得幹政啊。說多了,恐是會遭皇後娘娘怪罪的。”
雲星鬧不懂主子腦子裡面想的是什麼,“反正奴才不懂,但奴才也知道那個人和皇上不合,主子剛才那麼提醒陛下,肯定是心系陛下,想來陛下會知道主子的良苦用心的!”
雲星變着法兒又說回到平日讨好的那些話,百裡竹儀便不再多講,“樂盤遊則思,三驅以為度。”
他喟然長歎,卻在外人眼裡并無愁容,反而嘴角仍舊噙着内抹意味深長的笑,“一些人動手太急,都忘了窮寇勿迫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