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一衆人等反應,那蕭瑜捂着流血的腦袋,竟是兀自連滾帶爬地跑走了。
堂前一時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聽到了那聲凄厲的尖叫,紛紛把目光投射到那被認作“鬼”的蕭漓身上。
無數窺探的視線牛毛針一般紮過來,陸石沒來由感到一陣頭皮發麻,他下意識往蕭漓身前站了站,試圖擋住那些令他頗為不适的打量。
“長姐……”
看到那年輕人面貌的第一眼,江璋一陣恍惚,竟是脫口而出,險些摔倒在地。
幸而被江伯及時扶住。
他再定睛一看,那年輕人身前站着一個十分高大的哥兒,這會兒臉孔已被擋住。
那哥兒生得劍眉星目,輪廓深刻,瞧着比一般男子還要氣概,此時正微微扭頭,神情緊張地沖身後的人說着什麼。
“我、我們走吧。”陸石對蕭漓說道,聲線繃得很緊。
不知怎麼,心口跳得很快,仿佛将有大事發生。
說話間,江璋已被攙扶着走到近前,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後的蕭漓瞧。
他冷不丁問道:“你是老太爺請來做客的茶商?”
方才江伯已經向他說了此二人的身份,言語中也是大為震驚,不曾想這人竟與已經過世二十多年的大小姐江照雪如此之像!
難怪那白眼狼鬼哭狼嚎地跑了。
敢情是撞壞了腦子,将這年輕人當成他那亡妻了。
蕭漓安撫地捏了捏陸石緊張到僵硬的手,面上挂起和煦笑容,朝江璋作禮:“不全是,我和夫郎乃彭城人士,不種茶,而是藥商,承蒙老太爺青眼入府一觀,實則有事相求——”
江璋急急打斷他,像是要确認什麼似的一連發問:“祖居彭城?今年多大了?可來過明城……”
蕭漓但笑不語。
見對方不答,江璋終于清醒幾分,隻還定定地望着蕭漓,眼底漸漸紅了。
“失禮了。”
江伯倒比他鎮定,在旁解釋道:“貴客與我家大小姐相貌十分相像,大老爺情之所至,才有此發問,請見諒。”
蕭漓:“無妨。大老爺思念長姐之心,蕭某為之動容。”
江璋突然擡頭:“你也姓蕭?”
說罷又自言自語:“巧合,巧合罷了。”
世上姓蕭的千千萬,當年長姐的孩子尚未出世便已夭折,随母一同葬入了夫家的祖墳,怎可能活生生站在這裡……
直到蕭漓帶着夫郎離開,江璋仍然久久望着那個方向,不自覺喃喃道:“你說,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兩個人麼?”
江伯蒼老的臉上也露出凄凄之色,大小姐未出閣前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多麼明烈飒爽的女子,嫁人不到一年便像被抽走了精氣神,郁郁而終。
如果當年不是老太爺以死相逼……
他收回思緒,低聲對主子建言道:“懷玉小少爺同那蕭漓的夫郎是多年好友,老爺您若是放心不下,老朽去信打聽一二。”
聽到自家不肖子的名字,江璋頓時氣從心來,橫眉豎眼喝道:“慣着他了!差人現在就快馬加鞭敢去彭城,就說祖父卧病在床,叫他給我滾回來!”
*
蕭瑜一路跑出江府,爬上等他的馬車:“回去,快回去!”
馬夫不明所以,揚起馬鞭将他帶回了蕭家。
蕭夫人正在和其他幾個姐們打馬吊,屋裡煙氣缭繞,個個手邊擱着一支老煙槍,幾場牌下來又是百兩輸赢。
又輸了一筆。
牌桌前幾個女人隐秘地交換了一下眼神,其中一個梳高發髻的女人把骨牌往桌中間一推,“體貼”地說道:“不打了,妹妹累了,該歇一歇了。”
蕭夫人保養得宜的臉上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立即掩去了,笑着招呼道:“既如此那姐姐們移步喝口茶,咱們晚上繼續。翠兒,去将銀子拿來付了。”
一旁侍女露出為難的神色。
胳膊立即被暗地裡掐了一把。
“快去!”
小姑娘不敢哭,含着泡眼淚急匆匆往門口走去。
迎面撞上一人,面上全是血,猶如鬼刹。
侍女驚呼出聲:“啊老爺——”
話未說完就被搡開,蕭瑜大踏步走進屋内,見滿屋子煙熏霧繞,不由心頭火起,上前一把掀了牌桌。
散亂的骨牌嘩啦啦落地,伴随着一聲清脆的巴掌聲,蕭瑜斥喝出聲:“都給我滾!”
從未見他發過如此大的火,幾個女人吓得驚慌失措,也顧不上取賭資,沿着門縫兒悄麼聲息溜了。
“老爺,您怎麼可以打我!”蕭夫人捂着被扇腫的半邊臉,眼中迅速浮起一層水光,盈盈欲泣。
見她我見猶憐的模樣,蕭瑜心中的驚懼散了大半,憐惜之心占據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