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小寶把臉埋進他肩膀抽噎。
“可是,阿爹不想看到你成天縮在這個屋子裡長大,變成一根不能動的木頭,那對你太殘忍了。”
“變成木頭不好嗎?”
“不好。”
陸石替他擦幹臉上的眼淚,徐徐道:“沒有陽光雨露的滋養,木頭就會腐爛,阿父和阿爹都希望你勇敢一點,健康平安地長大。”
他握住那隻小小的手領着他往回走。
“你不想去今天就不去了,阿爹等你準備好了再去。”
才走出兩步,那隻被他牽着的小手突然往回拽了拽,蕭小寶又打了個哭嗝:“阿爹,你抱着,抱着我……就不害怕了。”
陸石眉梢揚起喜悅,他轉身單手就将小孩兒摟了起來,大步朝院外走去。
“好,我們去捉小雞!”
待他走後,正屋的窗戶被支開,蕭漓看着那漸漸消失在村道盡頭的背影,良久,良久。
……
王大夫家裡有病人。
甫一進院,看到那道熟悉的瘦小身影,陸石的腳步便停了下來,摟緊了懷裡的孩子。
怎知沈滿倉見着他跟見了鬼似的,貼着牆根火速溜了出去。
他感到莫名,卻也不會追上去問,而是暗暗松了口氣,将帶來的藥草遞給王大夫,又将來意說明。
王大夫哆嗦着要拿銅闆給他,被陸石推了回去。
“蕭漓說了,這些是他在山路上看到順便挖回來的,不值錢,就當多謝您這兩年的關照。”
王大夫也不強求,抓了一把桃幹給蕭小寶。
陸石握着他的手接了,小孩兒身體繃得緊緊地,抿着嘴朝王大夫的方向細聲細氣地說:“謝謝爺爺。”
“乖孩子。”
王大夫總是垂着的嘴角終于向上拉起,露出一個稍微不那麼嚴厲的笑。
他看着小寶的眼神怅惘,仿佛透過他看着另一個孩子。
“哎——”似乎又想起了他那個離家出走的哥兒,老伴剛開始唉聲歎氣,王大夫立即收起臉上的笑,瞪了她一眼,臉色陰沉地走了。
老伴哪敢再觸他黴頭,這些年為了路哥兒的事家裡沒少摔鍋砸碗,隻背過身悄悄抹了把淚,帶着陸石往雞窩的方向走去。
隔老遠就聽到小雞叽叽叽的聲音。
“今年入冬得晚,一不留神這些雞崽就孵出來了,你要是要的話就都帶走吧,在我這恐怕都會凍死。”
冬日嚴寒,倆老口子年老體衰,打柴本就費勁,自然沒有多餘的柴火來給小雞崽取暖。
黃澄澄的小雞像一個個圓滾滾的球散落在屋裡,細嫩的嗓子小聲叫着,聽到聲音的蕭小寶好奇地轉頭,小臉上的興奮藏也藏不住。
陸石便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小家夥猶豫着點了點頭,下一瞬雙腳落地,一隻毛茸茸的雞崽被放進了他手心。
小雞不怕生人,用嫩黃的喙啄了啄他的指腹。
蕭小寶瞪大了眼睛,捧着小雞的手一動都不敢動,過了好久才試探着摸了摸小雞的腦袋。
“叽叽。”掌心又被啄了一下。
麻麻癢癢,很新奇的感覺。
于是他又摸了一下。
又被啄了一下。
一人一雞就這麼你來我往地玩了起來。
見他玩得盡興,陸石并未打擾,隻站在他身後一臂處,時不時出個聲,告訴小孩自己一直在。
“嗨,這孩子總算是願意出來見人了。”
老伴慈愛地看着玩得不亦樂乎的小寶,不覺回憶起第一次見到他們父子倆時。
“人是半夜撈上來的,大的本來沒了氣息,都要挖個坑埋了,這小娃娃愣是不肯讓人靠近,守着屍體對來人又抓又咬,我活了大半輩子,頭一回見這麼兇的孩子……”
陸石眉頭一跳,不知怎的對蕭漓的過去起了一點好奇心。
“他後來怎麼醒的?沒人來找過他麼?”
“過了一夜突然就活了,你說稀奇不稀奇?他自個兒都不記得了,身體又差,三天兩頭卧病在床,不得不困在這小小沈家村,便是有人找也難得找到這裡來。”
“我說——”
老伴神神秘秘地湊近,壓低了嗓門道:“這倆父子說不準就是哪個高門大戶家流落在外的人物,金貴着呢——”
“你可得把人看牢了,别叫人負了你!”
陸石心中一動,觀蕭漓談吐氣度的确與村裡的漢子天差地别,就連蕭小寶行走坐卧也适度得宜,純然沒有教養不當的一些壞習慣。
若說二人是地裡刨食的農戶出身,他也不信。
陸石心裡有底,他笑了笑,面色坦然,全無患得患失之态。
“我隻做我該做之事,無愧于心就好。”
“你這是傻,從來共患難的多,同享福的少,貪圖富貴、喜新厭舊是天性,又有幾人能逃脫哩!”
陸石的目光落在和小雞玩得正開心的小家夥身上,語氣中帶着幾分自己都未察覺到的信然。
“可是再難他都沒有丢掉小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