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漓不為所動,張口回他一個字:“該。”
陸石便松了手,改為五指攥住凳沿,垂頭再不吭一聲,心底的後悔直竄天靈蓋。
他方才在做什麼?
乞求安慰嗎?
突然,有人在他肩上吹了吹,輕柔的涼風緩解了那陣蜇痛。
他猛然擡頭,眼底的震驚還未來得及收起,就見蕭漓直起腰,狀若無事道:“去洗漱,這幾日傷口不要碰水。”
陸石的目光落在他唇上,半天沒能說出來話。
從小到大他摔了磕了傷了,哪一次不是遮起來等它自己慢慢好,從沒有人關心過他疼不疼,更不會給他吹一吹……
他的臉不知為何有些熱,攥着闆凳的手指松了又緊,随即終于低聲對已經鋪開紙張的蕭漓說道:“我不是小孩子。”
不需要吹吹。
蕭漓飽蘸濃墨,看都沒看他一眼:“嗯。”
陸石在原地坐了一會兒,似是還想解釋今日之事,但蕭漓卻像已經抛至了腦後,專心書寫起來。
火光跳躍着映在他蒼白瘦削的側臉上,他雙唇輕抿,神态專注,間或抵唇輕輕咳嗽幾聲,眉眼間萦繞着淡淡的疲色。
陸石突然什麼話都不想說了。
說再多不過是給他增添負累,不如做給他看。
他暗暗下定決心,伴着一豆燭火入眠。
翌日。
寒風又起,天剛蒙蒙亮,陸石将家裡的水缸挑滿,衣裳洗淨,又去山裡打了兩擔幹柴碼進新屋子裡,這才去叫蕭小寶起床。
小孩兒乖乖坐在床頭,扒着陸石的肩頭要去摸他的傷。
顯然還惦記着昨日咬他的那一口。
陸石攥了他的手塞進夾襖裡:“沒事了,你才多大的勁,印子都消了。”
蕭小寶撅嘴,不高興地點了點頭。
蕭漓将新抄好的書卷包好放進簍子裡,約定送書的期限到了。
“外頭風那麼大,我替你送吧。”
屋外風聲嗚嗚似鬼叫,屋頂的茅草成片被卷起,四散着落向樹梢、池塘,陸石擔憂地轉頭看向他。
蕭漓把家裡最厚的衣服都穿上了,聞言搖頭道:“不光要送稿,我還需再去借幾本科考用書,恐怕你不知道我要哪些。”
陸石還是放心不下:“要不我帶着小寶同你一起?”
蕭漓仍是搖頭:“天冷,你和小寶就在屋裡待着。”
“可是——”
“我速去速回。”
說着,不等他再說話,蕭漓便推開門走了出去。
目送那道身影出了小院,陸石才牽起蕭小寶的手,對他道:“趁你阿父回來之前,我們把家搬到新房子裡去怎麼樣?”
蕭小寶歡呼一聲:“好呀!”
于是一大一小開始一點一點地搬家。
彭城。
結算完了銀錢,蕭漓并沒有如往常一般直接出城,而是七拐八拐進入了一條暗巷。
這條巷子很窄,兩側屋檐幾乎相抵,微弱天光自上方洩入,不但沒能照亮這處地方,反而更覺逼仄壓抑,濃得發膩的香粉味直往鼻子裡鑽。
“爺來玩玩,五個銅闆就成。”
幾乎每戶門口都站着女子或哥兒,穿着半舊不破的衣裳,臉上撲着能嗆死人的香粉,倚門朝他輕佻地招手。
這些都是自發的暗娼,不入官府名冊,賺得也少。
他找了個看起來本份點的,給了他五個銅闆:“沈滿倉在哪裡?”
那暗娼見他生得容顔如玉,心中起了喜愛的心思,便說了個地名,将銅闆塞回他手裡,抿着嘴角沖他笑。
“沈滿倉又在和同夥紮火撲哩,爺可别着了他的道。”
蕭漓将銅闆放回他手中:“多謝提醒。”
轉身走出暗巷。
城郊某處農家院内,随着一聲大喝,好戲正式拉開帷幕。
“好哇你這臭女人,竟敢背着我偷漢子,我要報官,報官,叫你們都浸豬籠!”
沈滿倉怒氣沖沖推開門,對着床上激戰正酣的男女就是一頓斥罵,床上的男人慌慌張張提起褲子想跑,又被堵回來。
“柳兒,不是說你丈夫去外地賣貨了嗎,你騙我?”男人震驚地質問床上的少婦。
衣衫不整的女人捂着面嗚嗚地哭,求嫖客救救她,沈滿倉作勢就要去報官,連這男人的身家籍貫報得一清二楚。
……
嫖客被這兩相一激,“噗通”一聲跪下,扯着沈滿倉的袖子求私了,讓出個價。
幾番來往,男人被攆出門,提着搜刮得一幹二淨的褲頭屈辱離開。
沈滿倉和那喚做柳兒的娼妓便開始分贓。
“呸,還以為是頭肥羊,沒想是秃毛的鐵公雞。”
那柳兒啐道,将得來的碎銀子往胸前一揣,踹開還要摟着她睡一覺的沈滿倉,手心一攤。
“想睡老娘,按市價給。”
沈滿倉解褲子的動作一停,舔着臉沖那婆娘笑,露出黑黃的牙齒。
“咱都一起幹過多少單了,怎每回都要錢,那賣肉的還知道搭點零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