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起好好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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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個大晴天。
陸石起得早,将蕭漓不規矩放在他身上的手塞回被窩裡,轉頭就見蕭小寶頂着一頭亂發坐在床上發愣。
陸石想了想,朝他伸出雙臂,用氣聲問道:“要抱嗎?”
小孩兒看不見,行動總難免磕碰。
蕭小寶撇了撇嘴,小臉上寫着一萬個不願意,手卻老實地伸了出來。
陸石心中一喜,将他從被窩裡抱出來,孩子生得瘦小,三根骨頭四兩筋,硌人得很。
給他穿上夾襖,抱在長凳上坐着,陸石這才去生火。
柴火很快就燃了起來,燒得屋裡暖洋洋的,蕭小寶吊着兩條小腿晃呀晃,側耳聽他打水燒水的腳步聲。
“你和阿父成親了嗎?”他突然問道,小臉沖着陸石的方向。
“嗯。”陸石言簡意赅地回答。
他擰幹毛巾,替小孩兒擦手擦臉,蕭小寶倒也沒抗拒,一雙無神的大眼睛“看”着他。
小寶又問:“那你以後都會和我們一起住嗎?”
陸石的動作一頓,低聲問他:“那你會生氣嗎?”
蕭小寶撅起嘴:“算啦!你和那些壞人不一樣,就勉強允許你住一住。”
陸石往下壓了壓唇角:“謝謝你。”
“哼。”蕭小寶傲嬌地一扭頭,穿上鞋自個兒端着盆去倒水。
陸石擔心他摔跤,在後邊緊緊跟着,見到他穩穩當當地來回才放下心,要替他接過盆放在架子上。
蕭小寶卻不樂意了,執意要自己放。
他踮着小腳将盆擱好,闆着小臉道:“雖然我眼睛瞎了,但阿父說過,我要學會獨立生活。”
小表情還有些驕傲。
陸石卻聽得一陣心疼:“你的眼睛,還能治好嗎?”
如果可以,他一定努力做工掙錢,把小寶的眼疾治好。
蕭小寶揮揮手:“治不好啦。那些壞人灌我藥,我就瞎啦,他們還要打斷阿父的腿,讓我們去行乞騙錢,幸好阿父帶着我跳河裡啦……”
陸石心中一凜,竟是歹毒的人販子害得他們這樣。
“小寶,過來。”蕭漓将将轉醒,坐在床邊撐着額頭醒神。
蕭小寶頓時被打斷,跑去依偎在他阿父懷裡說話。
陸石望了一眼父子倆,壓下心中的憐愛,手腳麻利地起鍋燒水,給他們的面裡一人卧了一個大雞蛋。
吃過早飯,蕭漓說要去山裡一趟,趁天晴采些藥草去賣。
他體力不濟,村裡分給他的三分薄田荒草長得比麥苗還高,索性包給了别人種,自己則上山采點藥草去城裡賣,順便接一些抄書的活兒糊口。
前些日子他大病一場,家裡的口糧差點斷頓,現下該出門賺錢了。
陸石擔心他的身體,蕭漓卻堅持要走:“無妨,天晴時沒那麼厲害。”
便隻能由他去了。
他走後,陸石将家裡陳舊的桌椅也搬出來洗擦一番,叮囑蕭小寶注意不要磕碰後,出門去了杜嬸家。
“咋,要建房?當家的,快出來,石哥兒找你哩!”杜嬸嗓門大得很,落在棗樹上的鳥雀撲棱棱飛走了。
後院走出來一個四十多的老漢,他将肩上挑的扁擔放下,扯起褂子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誰,誰要建房?”
杜嬸把陸石搡到他面前:“石哥兒哩,蕭家那位。”
老漢也姓沈,名叫沈德欽,聞言皺起眉:“這建房子沒個三四兩銀子可建不成,你們剛成家,蕭——”
他話音一轉,沒好說蕭漓是個藥罐子,哪來的錢,隻說叫他回去再攢攢。
陸石卻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便道:“德欽叔,銀子是我管東家借的。入了冬天氣一日比一日嚴寒,若是來陣大風那茅草屋恐怕會塌,不如趁這段時日晴朗,抓緊将屋子蓋起來。您放心,工錢一分也不會少您的。”
沈德欽坐在地上,開始吧哒吧哒抽旱煙,沒點頭也沒搖頭。
許還是在擔心錢的事兒。
杜嬸将他悄悄拉到一旁,小聲道:“你這孩子怎這麼實心眼兒,剛成親就借錢,還要蓋房子,咋讓自己背上債了呢?”
陸石心知這是維護他,便道:“昨日您還說要我們好好過日子。”
杜嬸恨不得打自己嘴巴。
“嗨呀,不是這個理——”
陸石卻正了臉色,低聲說:“我知道您是什麼意思。蕭漓很好,我要和他一起好好生活。”
杜嬸喋喋不休的嘴停了下來,她看了陸石半晌,從他堅定的眼神中敗下陣,拍了拍他的胳膊,神情感慨。
“行,嬸信你。”
日子是人過出來的,興許這一個就是命中注定呢。
她将陸石推到老漢面前,勸他道:“當家的,你就接了這活吧。”
陸石叫了一聲:“叔。”
沈德欽把旱煙往地上一磕,起身道:“走,帶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