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石目光一顫,點了點頭。
直到走出官府大門,懷裡揣着新鮮出爐的婚書時,他仍有股不真實感。
就這麼成親了?
和身邊這個人?
他攥緊衣袖,說不清心裡是個什麼滋味。
嫁給沈衛青時他年齡尚小,懵懵懂懂就拜了堂,也沒見過什麼婚書。婚後和以前更是沒什麼兩樣,他照樣出去做工掙錢,沈衛青則拜了城裡的夫子作老師,吃住一應在城裡,花銷陡然大了起來……
他隻好頂替人去河道背石頭供應他。
他的凍瘡就是那一年長出來的,此後再也斷不了根。
想到這,陸石不由抓撓了一下手指,果然見關節處已經開始紅腫,下一步就是破潰發爛,反反複複直到來年開春才愈合。
他将手偷偷背到身後,不讓蕭漓看見。
天公作美,連日的陰雨連綿竟已經停了,陽光自頭頂灑下,曬得整個人都暖洋洋的。
蕭漓仰頭眯了眯眼睛,不知怎的心境無比輕松,他轉頭朝陸石一笑:“走,我們回家。”
一雙溫涼的手牽上他的,陸石手指一僵,站在原地沒有動,怔怔地盯着兩人相握的地方看。
“怎麼了?”蕭漓看向他,神情自然。
既已成婚,牽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他要習慣。
“沒,沒什麼。”想到這陸石搖頭,邁步跟了上去。
*
二人手上都不富裕,便扯了二尺紅綢、喜燭一對,花生桂圓兩斤,也算是慶賀了。
買完這些已至中午,蕭漓便要吃了飯再走。
“回去吃吧,我背你走,很快的。”陸石不舍得銀錢,極力忽略已經開始抗議的肚子,走到蕭漓面前蹲下。
他肩背寬闊,雙肩上的補丁一層又一層,顯是重活幹得多留下的痕迹。
蕭漓收回目光,裝作頭暈道:“我餓得發昏,要立刻吃飯。”
陸石見他雙頰被太陽曬得绯紅,連站穩都費力的樣子,頓時慌了起來:“你,你沒事吧,我們去醫館。”
說着就要去背他。
蕭漓卻一把扯住他的手,虛弱綿軟道:“沒事,就是餓的。”
“那好,我們現在就去吃飯。”陸石不疑有他,扶着他四顧一會兒,走進了一家門頭樸實的店鋪。
正是飯點,店内客人挺多,人流喧嚣聲不斷,他扶着蕭漓找了個靠窗通風的位置坐下,又擠去找小二點菜。
待他走後,蕭漓這才一改虛弱的模樣,以肘支頭望着那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的高大身影,不自覺揚了揚唇。
或許,有個夫郎也不錯。
點完菜,陸石端着一壺熱茶水走過來,先給對面人倒了一杯,緊張地看着他喝下去:“有沒有好一些?”
蕭漓作勢點了點頭:“好多了。”
這處店面雖不大,客人卻不少,空氣中飯菜的味道香得很,陸石動了動鼻子,悄悄按住隐隐作痛的胃。
蕭漓病體孱弱,想必比他更經不住餓。
自己應該早就想到的。
他的目光在蕭漓已經褪下不少紅暈的臉上悄悄掃過,心裡暗暗自責。
很快飯菜被端上來,一小缽子紅燒肉面,被湯汁裹得澄黃油亮,而放在陸石面前的,則是一碗光頭面。
清湯寡水,連個雞蛋都沒加。
蕭漓拿筷子的手一頓,視線從那漂着零星幾點油花子的素面上掃過,狀似不經意地将自己面前堆成尖了的紅燒肉面往前推。
“我們換換。”
正準備大快朵頤的陸石茫然。
蕭漓伸手将他的碗端過來,随便扯了個理由:“我是病人,吃不了太葷腥油膩的,會吐。”
陸石臉上露出可惜的神情,開始左右四顧尋找小二的身影。
一眼就看穿了他企圖的蕭漓:“飯館規矩,已經出鍋的菜概不退換,隻能勉強你吃了。”
陸石隻得收回目光,懷着心痛的心情叉開了面。
拌開後紅燒肉的油香味更是濃郁,饑腸辘辘的他瞬間把所有想法抛在腦後,大口大口吃了起來。
蕭漓本就不重口腹之欲,挑了幾口面後便放下筷子,支着頭津津有味地看這人吃面。
小缽子沒幾口就見了底,陸石望着還剩下許多的湯汁,眼中劃過惋惜,卻見小二又端上一碗素面。
“這位公子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