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來吃炖雞。”
仿佛上午的攻擊謾罵從未發生過,陸石擡手招呼小孩兒吃飯,語氣平常得像彼此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一樣。
但蕭小寶不是個正常的小孩。
他把頭一扭,身子原地轉了半圈,自個兒對着牆生氣去了。
“小寶不吃,那我們先吃吧。”陸石故意大聲說道,真就和蕭漓埋頭吃了起來。
雞湯鮮美,雞肉更是炖得軟爛,入口即化,就連素來胃口不佳的蕭漓都連吃了兩碗,蒼白的雙頰不知何時泛起幾分血色,襯得他唇紅齒白、姿容盈豔,竟叫人挪不開眼。
陸石也是一怔,不曾想病歪歪的蕭漓隻是吃了一頓好飯就變得這麼好看,他忙不疊别開視線,指了指一旁粗瓷碗裡給小孩兒留的雞,大聲說:“我去洗碗。”
說着低頭端着碗筷出去了。
待腳步聲走遠,蕭小寶支棱的耳朵動了動,迅速從床上翻下來,委屈地朝蕭漓懷裡跑:“阿父!”
蕭漓起身幾步接住他,将小孩兒抱進懷裡揉了揉臉,就見蕭小寶握着拳頭義憤填膺:“他真壞,我才不吃他的東西!”
蕭漓失笑,逗他:“真的麼?陸石給你留了一大——碗雞肉哦,你不吃那就隻能倒掉了。”
蕭小寶往前一撲:“不要倒掉!”
說完才後知後覺蕭漓騙了他。家裡都揭不開鍋,這麼香的雞怎麼可能倒掉?
他氣呼呼地“哼”一聲,抱住蕭漓的腰,小臉在他胸前蹭了蹭,呢喃道:“阿父吃,吃飽飽的病就好了。”
蕭漓鼻間酸澀,他撫了撫蕭小寶細軟的發絲,低聲詢問:“小寶很害怕他嗎?”
蕭小寶往他懷裡縮了縮:“以前就是這樣,壞人用吃的騙我,用狗鍊子栓我、打我,讓我去騙人……”
蕭漓回想過去,隻剩一片空白的記憶。
他語氣歉疚:“抱歉,阿父不記得了。”
自從兩年前從這裡醒來,蕭漓就失去了過往的記憶,他帶着當時約莫是三歲的蕭小寶就地建起了茅屋,幸而本村裡正為人仁厚,默許了他住在這裡。
小寶精神受了刺激,遇到生人就歇斯底裡地攻擊對方,所以他一直帶着小孩兒離群索居。
隻是沒想到,今早他隻是稀松平常地去抓藥,路過沈有志家時會鬼使神差地将陸石帶回家。
“嘩啦”一聲,是陸石在往門口的大缸裡挑水。
這口大缸從搬來起第一次被挑滿了水,發揮了它真正的作用。
蕭小寶動了動耳朵,小聲嘀咕:“裝得還怪像的。”
蕭漓哭笑不得,他不知怎麼向小孩兒解釋今早發生的事情,便刮了刮他的鼻子,故意道:“那我趕他走?”
蕭小寶皺了皺鼻尖,察覺到他語氣中的揶揄,遂将小腦袋一扭:“随你。”
聽出他并不如方才那麼抗拒陸石,蕭漓無聲松了口氣。
……
陸石一直在外面幹活。
他洗了碗、挑了水,又将荒草萋萋的菜園子深翻一遍,等土曬上幾日便可買來菜種播種……
最後無事可做,他就去砍了幾根竹子,坐在茅草屋前破篾、紮籬笆。
蕭漓和小寶的說話聲時斷時續,輕輕撥弄着他一顆七上八下的心。
他不知道蕭漓能不能說服那個孩子,如果小寶一直這麼仇視他,他又該如何自處?
陸石将憂慮深深壓進心底,專心幹手下的活。
籬笆已逐漸成形,挨着池塘邊圈了老大一塊地,就算他留不下來,以後蕭漓父子養點雞鴨鵝也方便。
就當是報答今日的搭救之恩了。
日薄西山,天色漸黑。陸石正在給籬笆打樁,做最後的加固,突然聽到蕭漓站在門口喊:“天黑了,今天先歇着吧。”
陸石放下榔頭,擦了把身上的汗,随蕭漓走進屋裡,目光率先搜尋起那道小身影。
趁着竈水水熱,小寶正在打水洗腳,抱着個比他頭大上兩倍有餘的木盆,聽到腳步聲“瞪”了他一眼,似是在警告他别亂來。
隻是那雙眼睛大而無神,沒什麼威懾力。
這孩子眼睛看不見。
陸石怕他摔着,下意識就要去扶,被蕭漓阻攔:“讓他自理,屋裡他基本熟悉。”
如他所言,蕭小寶雖走得踉跄,但到底沒有摔倒。
也沒有再對他大吼大叫,姑且算是接受了。
晚飯陸石拔了那兩顆營養不良的小白菜,就着剩下的雞湯燴了一鍋,三人飽飽地吃了個幹淨。
飯後不等對方開口,他兀自搬來一摞幹稻草在牆腳鋪開,和衣往上一躺,對着蕭漓父子說:“你們睡床,我睡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