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志燕,瑞樹幼兒園小班的生活老師。長達十數年的教學時光,漸漸消磨了剛入行時對職業的熱情。
時至今日,她已習慣了麻木地拉住在地上打滾的孩子、冷臉洗被尿濕的褲子,笑臉等待家長的接送。
最近,她發現了一件新奇的事。
小班裡來了個頂漂亮的孩子,三歲多,不是班裡最小的娃娃,但人生得小巧,小小一張臉上長滿了五官,說話輕聲細語地忍不住讓人順着他。
家裡特意打了招呼,早産兒身體弱,還有哮喘,希望老師多費心。江憐年。憐年,也希望他人多憐惜。
像江憐年這樣身體弱多病的孩子吳志燕不是沒見過,家裡态度不同,這些孩子的表現也不一樣。
有些不肯在學校裡吃藥,怕被其他孩子們排擠,不愛說話,敏感多思,一個轉眼就哭得淚如雨下。偏偏又說不出為什麼,隻能哄着,久而久之,更加依賴老師,和同學疏遠。吳志燕在這樣一個孩子身上耗費了大量心力。三年下來,憔悴了許多。
被家裡溺愛的孩子脾氣大,不合心意就大吵大鬧,脾氣暴躁身體又承受不了。家長常打電話來,我家孩子是不是在學校受委屈了,有人欺負他吧!一回家就發燒了,你們怎麼照顧的孩子,我要告你們!
江憐年不屬于以上範疇,他就坐在那,就有孩子上趕着找他玩。
劉潼便是其中之一。
對這個隐性刺頭,吳志燕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準備應對,時刻準備着其他孩子來告他的狀。
沒想到,是劉潼抹着眼淚來找他,哭噎着說,胡旭初和鄧浩然不許自己給扭扭喂飯、謝夢琪非要牽着扭扭一起上廁所不讓他一起去。
而事件中心的主人公無辜地向她眨眨眼,稚聲稚氣地喊她“老師~”。
吳志燕一段時間内的噩夢都是劉潼的淚眼。
但最近她發現事情好像不隻是孩子們争寵那麼簡單,江憐年用本能端住了這碗怎麼也不可能端住的水。
劉潼最讨厭别人說他的體型,他有些胖,吃得也多,家長也說他最護食,不能和人分享。但江憐年叫他小胖劉潼會樂颠颠地應了,每天都把自己的小零食分給江憐年。
江憐年說小胖像暖羊羊,肉摸起來彈彈的好舒服,臉也圓圓的,他第一次見到這樣圓的臉蛋,好可愛。吃飯時,笑眯眯地夾起不愛吃的,“小胖吃呀”。
劉潼有意無意地在江憐年面前學着暖羊羊的模樣,掐着嗓子說話,玩鬧時動作也很輕柔。
鄧浩然、胡旭初這一對雙胞胎很難認,他們不許在任何地方上做出區分,鞋子衣服乃至發型都一模一樣。有時候會故意調換姓名貼,“老師你說錯了,我不是鄧浩然。”
班裡誰都分不清他們倆,除了江憐年。“浩浩旁邊是旭旭,旭旭旁邊的是浩浩呀。”江憐年搭着積木,漫不經心地說。
江憐年吃藥時這倆兄弟也要跟着一起去,知道江憐年生病後,他們就寸步不離地緊跟着。胡旭初給江憐年拿水杯,鄧浩然拿外套,隔一天倆人還要互相交換職責,以免江憐年喝水次數過多,獨獨“寵幸”了一人。
謝夢琪有打扮江憐年的優先權,在女生中一呼百應,很有自己的想法。看動畫片是給江憐年用貼紙做美甲的時間,午睡是美發時間。
某天午睡起來,江憐年換上了裙子,謝夢琪一臉驕傲。她穿了兩套裙子來上學,忍着熱意就為了偷渡給江憐年。
吳志燕起先還擔心江憐年受了欺負,問他:“你喜歡這樣嗎,是不是琪琪欺負你?”謝夢琪長得尤其高,和江憐年站在一起能差出半個頭來。
江憐年扯扯裙子,跑去掏了書包取相機,要老師給他拍照,“寶寶很可愛呀!我喜歡!”
……
風和日麗的下午,微風從窗戶的縫隙中鑽入,翻動了紙張。
鄧浩然和胡旭初站在桌子兩側壓住紙張,一左一右給扭扭遞水彩筆。謝夢琪坐對面,塗一筆就看一眼對面,越畫越滿意。
劉潼又沒擠進去,坐在旁邊的桌子眼眶濕潤地亂塗亂畫,以洩内心之憤恨。
扭扭有預感,自己要畫出無與倫比的作品,神情很專注,睫毛半掩,投下一層陰影,嘴巴不自覺地抿起。
呼,扭扭放下筆,“我畫完了。”
四個腦袋一齊探出來:“1.2.3…8,怎麼有八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