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洪愣在原地,沒想到姜父是這樣的反應。
他聽着姜父誇贊扭扭是個小畫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先入為主地為扭扭定罪,又自顧自恐慌,卻忽視了扭扭的心意,沒能及時做出回應。
等到扭扭跟着他走出家門,餘洪才從自責中晃過神來。他蹲下身,和扭扭面對面,從配色到構圖把全家福畫作誇了個遍。
“洪洪,走呀。”扭扭完全不懂餘洪在說些什麼,他們已經在路上耽擱太久了,感覺肚子空空的缺幾根玉米填滿。
“唉……”
……
餘洪一路上左右張望,确保沒人盯着才放下心來。
新的秘密基地是一座廟。說是廟,其實隻是一間平房,内塑了幾座神像,逢年過節時,俞家蕩的村民們,會來此地上香祈福。檐下遮風避雨,平日又無人途經,簡直是殺薯放火的絕佳場所。
餘洪拉着扭扭隔門對神像鞠躬三拜,以示全無冒犯之心,若要怪罪,就怪那頭橫沖直撞的肥豬吧。
起身後利落地取了室外燭台架上的紅燭,當作備用火源。
去接扭扭前,餘洪已秘密将所需物品轉移到此地妥善安置。萬事俱備,隻等着開烤了。
扭扭抱着膝蓋蹲在一邊,看餘洪劃開火柴點燃稭稈,成功點燃篝火。明明看了很多遍,還是“哇”地一聲興奮地鼓起掌來。
餘洪被這小小的舉動鼓舞,更賣力地扇風助燃。
其實烤玉米也不算美味佳肴,丢在竈台裡更輕松也更簡單,也不必承擔被發現的風險。
但生活本就需要複雜和無意義,和扭扭在一起做什麼都有趣。
看着火苗竄動,第一時間嗅聞到食物焦香的氣息扭扭會開心得合不攏嘴,一遍遍問他可不可以吃。
到品嘗的時候,扭扭靠在他懷裡,鼓起腮幫子吹氣,小手握着他的手,他拿着有些燙手的玉米,看着扭扭小心翼翼地啃咬着,滿足地把屁股一扭一扭。
很幸福。
彼時認為幸福很輕易的小學生餘洪,在作文《最幸福的事》中寫道:我最幸福的事,是我想守護的人,依賴着我。
……
晚飯時,趙秀雲誇贊了小畫家扭扭的動手能力,但也表示畫在紙上的作品更方便她向其他奶奶們展示。
扭扭體貼地答應了。
心滿意足地享用過晚飯,扭扭摸摸肚子判斷其尚有餘力,又饞上了鍋巴。
大鍋竈的鍋巴帶着稻米自然的香氣,貼着鍋底的一側極脆,扭扭很愛吃。
趙秀雲把面上的米飯盛走後,輕輕使勁刮下粘在底部的鍋巴,扭扭自覺伸出手去接。
“寶寶不急啊,還燙着呢。”趙秀雲把鍋巴捏成球,邊緣就不會過于鋒利劃傷嘴角,又在手中來回颠幾下,确保不燙手才遞給饞嘴包。
姜父頓頓飲酒,倒不貪杯,白酒沒過手掌心的小碗一半。
品酒慢食,姜父每頓最晚離席。
扭扭坐在門邊的小闆凳上啃鍋巴,待姜父結束晚餐,打掃好竈台,最後一口鍋巴剛好入肚。
晚飯後一天的農忙基本結束,是村民最悠閑的時刻。
村頭人來人往,橋邊兩戶人家借機做起小賣部生意,改了幾間屋子做成棋牌室,久而久之便成了整個餘家蕩最熱鬧的地方。
人們站在村前的樹下,說近來新聞,談到這家孩子厭學,那家孩子順利考上重點中學。不過話題總會有老姜家,聽說小姜帶着堂客北上打工了,怎麼舍得留下孩子。
話題中心的扭扭最愛恨交加的事之一便是和姜父散步。
姜父帶着他去村頭轉兩圈,每回都會買些糖回家。扭扭最喜歡荔枝味的棒棒糖,不買上一根便傷心得移不開視線。
這點小事姜父從不遲疑,五毛錢就哄孩子開心的買賣再劃算不過。扭扭再大些他能滿足的或許就少了,盡力愛他是一家人的本能。
但令姜父驕傲又苦惱的是,小孫子相貌太出衆,村裡頭都說是仙童降世到他家。見着孩子便圍上來誇,還要捏捏軟軟的臉蛋。
扭扭“啊啊啊”地小聲抗議,把臉埋在姜父脖子與肩膀之間,以為裝作看不見就能躲避魔爪,但還是會被人摸得臉蛋發紅。
……
勞累了一天的扭扭師傅沾着床便睡着了,錯過了姜峰在火車上打來的電話。
火車上,江椿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怅惘地歎了口氣。曾經也不是沒和扭扭分開過,隻是這次奔波的路途太長,前途捉摸不定,她有些想念孩子在懷裡安睡的溫暖。
那是觸手可得的幸福。
月色輕柔地籠罩大地,為世間萬物披上銀紗。
旅人匆匆的步伐,驚擾不了孩子輕淺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