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穗自嘲道，“錢是什麼時候都不夠的。我也隻是随口說說，你知道的，我姥姥年歲大了，她想讓我在身邊，我也不想離開她。”

“嗯。是這樣。現在爸沒了，我媽想回平谷和我姥姥作伴。我一個人住個大房子也沒意思。況且，房子本來也有你一半。我和媽商量着，把房子賣了，該怎麼着就怎麼着。”

這多少讓錢穗有些驚訝，錢家現在住的房子是早年間爺爺奶奶的小院拆遷得來的，當時趕上了好時候，批下來了不少錢。可錢一多，就生事。錢父和幾個叔伯姑姑為了拆遷款，幾乎鬧的老死不相往來。鬧到最後，錢父得的錢正好夠回遷到德勝門，得了個80平的兩居，雖說算是歡喜安樂，可多餘的錢也沒什麼。再加上兩口子文化水平低，進項不多，養兒子又是花錢的，日子過得也是緊緊巴巴。

“謝謝你和你媽媽的心意，不用了，”錢穗一笑，“你過兩年就大學畢業了，留着娶媳婦用吧。畢竟一直都是你在他身邊。我沒孝順過他，他也沒怎麼管我，誰也不欠誰的，挺好。要是拿了他的錢，過年過節還得想着去拜他，也是麻煩事兒。”

錢晟的臉擰巴到了一起，“你怎麼這麼說話？”

“我應該怎麼說話？”

“他生你的！”

“可自從5歲後，他就沒養過我。春節，我生日，國慶，我一年見他三次，每回說不上三句話。你想我怎麼樣，每年清明去他墳前哭？我不孝，我認。這房子，我不要。”

錢晟陰沉的吓人，“你知道這幾年爸每次去看你之前都發愁嗎？我以前不明白，今天算懂了，你這麼倔強，這麼陰陽怪氣的，誰能不犯怵。你覺得自己就沒錯？爸今年都五十三了，去年剛做過膽囊的手術，就這樣，他這把身子骨還騎了半小時車給你送蛋糕，你還想他怎麼樣？你确實不孝，他每年去看你三次，你卻一次也沒來家裡看過他，我們家住在哪條街，哪門哪号你還知道嗎？我還告訴你，就算房子你不要，你的命也是他給的，你永遠欠他的！”

錢晟句句剜心，錢穗輕笑，“随你怎麼說。”在轉身的瞬間，眼淚滑過面頰，兩道火燒火燎的疼痛。她突然覺得漫天的疲憊如巨浪席卷，也正因此，她沒再和錢晟辯駁。其實，錢晟說的，聽起來每句都在理，隻是她這些年的心酸艱辛，由期盼到死水般的絕望，沒人知道，更沒人想知道。

傳吉國際的前台，吳璇和許淑媛湊在一起閑話。

吳璇：“你說太子爺和錢穗是不是有一腿？”

許淑媛興奮的瞪大了眼，“此話怎講？”

“我也沒證據哈，不過事物之間是普遍聯系的。你看錢穗請了五天假，太子爺幾乎是同時也請了五天假。你說說，太子爺雖說是來這兒混，上班沒個準點吧，可什麼時候一次請過那麼多假。”

“哎，我看太子爺今天來了啊。”

“我今天給孟總送新員工審核單，聽見他正給太子爺打電話呢，這一頓臭罵，太子爺這是生生被罵回來的啊。你再琢磨琢磨，他是不是平時就對錢穗特别好？”

“有嗎？”許淑媛面上有些不自然。

“怎麼沒有！”

“沒有吧，看不出來。小孟總對誰都一樣啊，仁愛慈祥，福佑蒼生。”許淑媛擠着眼，一直斜靠着的身子也直闆了。

吳璇奇怪道，“淑媛你怎麼了？眼皮抽筋兒了？還有，他哪兒仁愛了，他就是個行走的擀面杖，走哪就捅哪兒的婁子。”

許淑媛白了她一眼，朝她身後招呼，“小孟總，您視察工作視察到一層啦？”

吳璇一個激靈，回身一微仰着頭，就正對上孟期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我愛捅婁子？”

“不不，您這是在檢驗我們的工作。”吳璇抹着額頭的汗，開始往回找補。

“我不一視同仁，對你們不好嗎？”孟期繼續溫聲細語的問。

“不不不，你對員工就像對自己的子女一樣，您脾氣也好，從不發火，比我爸都慈祥…”

孟期和氣的點頭，“很好。現在我要出去一趟，今天可能不回來了，不會有人無意間透露給人資扣我全勤吧？”

吳璇連忙搖頭，“不會不會，您不是說了要去工廠視察嗎？這是外出辦公啊。”

孟期滿意了，一路小跑着朝外奔去。

吳璇虛脫的癱倒在椅子上，“怎麼他一那麼笑，我就覺得瘆得慌呢。真是背後不能說人，剛吓死我了。”

孟期找到錢穗的時候，看她正坐在長椅上發呆，就像第一次看到她時那般，隻是這次她沒有哭。“都安頓好了？”

錢穗自嘲道，“用我安頓什麼呢。我就是個冷血，各色的人。”

孟期雖不知個中詳情，也能料到幾分，“你爸人都不在了，對對錯錯，就煙消雲散了。”

“我剛知道，他去年做過膽囊的手術，今年過年的時候，我看着他在陽台抽煙的側影，那麼瘦，像紙糊的一樣。我偷偷的哭，我姥姥看到了，問我為什麼哭，我對她說，我覺得我爸很辛苦。”

“錢穗，你很善良。”

“不，他有老婆，孩子，有個完整的家，我這個多餘的，自己都過得一片狼藉，有什麼資格同情他呢。都說無欲則剛，我隻恨自己冷血的不徹底。”

“錢穗…”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狠戾，讓人心驚。孟期不知該怎麼勸她，錢穗就像個溺水的人，他想拉她一把，可惜，自己擡起腳，也滿是泥濘，寸步難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