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并沒有全聽清,可本能還是把孟期從迷糊的夢中狀态中猛地拉了出來。在路上,孟期知道了大概,老孟見雨後空氣大好,非要拉着巴青遠到後院石台子上打乒乓球,誰知道腳下一滑,就摔了,事也趕巧,正好磕到了一塊尖銳的石頭上,當場就崩出了不少血,萬幸縣衛生所就離賓館兩條街,處理的還算緊急。
護士跑來,皺着眉掃了一圈圍的滿滿當當的人,“病人骨裂,撞到的異物和骨碴割傷到了動脈,需要動手術。誰是家屬,需要簽字。”
孟期上前簽了名。
護士又說,“昨晚大雨,出了兩起車禍,現在醫院血漿不足,病人是O型血,你們誰的能匹配?”
O型血并不少見,在場的20多人怎麼也該有2,3個,可老闆的親兒子就在這兒,他沒說話,誰又敢先拔這個份兒呢
員工紛紛将目光投向孟期,孟期抿着唇,不知在想什麼。
“我…我是…”孟期艱難的開口,嗓子像被502黏住了。
“不好意思,我說句話。”一直在人群後,沒什麼存在感的錢穗過來站到了人前,“小孟總最好不要獻血,他昨天問我要退燒藥來着,我想他應該身體出了點問題。”
護士點頭道,“沒錯,父子關系的不行,發燒的更不行,你們還有誰是O型,快點兒,還要做檢測呢,不是你們說是就是的,時間不等人。”
“我是!”
“我也是,抽我的!”
最終,護士帶走了巴清遠。
塵埃落定,孟期隐到了角落,長長舒了口氣。無意之間,他目光對上了錢穗,錢穗别過了頭,眼神飄移向别處。
“你跟我來一下。”
孟期将錢穗叫到一邊,嚴肅的看着她,“為什麼替我說話?”
錢穗輕松道,“因為你沒說話,你不說話,他們也不敢說,可總要有人開口吧。”
這話倒也不錯,孟期追問,“為什麼撒謊?”
“因為你有話不好說。”
“我有什麼不好說?”
錢穗失笑,“小孟總,你這算是在逼供嗎?”
“算。”
錢穗斂住笑,“你有什麼話不好說,我怎麼會知道?你确定要我往深了琢磨下,給你個答案?”
孟期盯着她,像是把自己當做了一台測謊儀,可錢穗猶如一潭深不見底的水,他實在看不透。“算了,你回去吧。”
錢穗走了兩步,回過頭,“我早聽過你和孟總不對付,可我覺得,你不是個恨他不死的不孝子。你不用多想,就當我是愛多管閑事吧。”錢穗語罷,小跑而去,她自己都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多說這些話,心虛?忐忑?安撫?亦或是同情?她真希望自己隻有魚七秒鐘的記憶,可惜,她還清楚的記得,孟期昨晚剛剛說過自己是AB型血。
老孟的手術順利,醒來的時候看到員工都圍着自己,還尚有興緻的想坐起身為大家講上兩句,“傳吉的親人們,剛我在麻醉之前,想了很多,我一定要盡快好起來,和你們并肩戰鬥,我放不下我們的事業,放不下你們每一個人..哦,對了,是誰給我輸的血?這麼優秀的員工,我一定要獎勵!”
巴清遠湊到老孟跟前,“孟總您過獎了,這點血不算什麼,我的命都是咱們傳吉國際的!”
老孟滿意的連連點頭。
巴清遠喜笑顔開,正自得意,卻掃到孟期一臉陰沉,心裡一涼,壞了,讨了老孟的好,卻得罪了小孟,這從長遠來看,可不是比好買賣啊,連忙又道,“這還得感謝小孟總給我這個機會啊。您是不知道,小孟總知道您受傷急的不行,搶着要給您獻血,我們拼命攔才攔住,您這已經負傷了,小孟總要是再因為獻血身子虛了,誰來帶領我們打仗呢。”
其餘人聽了這通馬屁,面色如常,心思各異,嘴上都争先恐後的奉迎着,生怕自己表态慢了,上了孟期的黑名單。
老孟聽了這話,哼了一聲,“他帶着你們打仗?你們那麼想光榮犧牲啊。我累了,想歇會兒,大家都辛苦了,也回去吧。孟期留下。”
衆人三三兩兩走出病房,錢穗臨出門前瞄了孟期一眼,他依然面無表情,好似一切都與他無關。
人都四散逛去了,錢穗見到孟期的衣服丢在了醫院走廊的長椅上,順手收了起來,想還給他,走到病房門口等着,卻發現門是虛掩的,并沒有關實。裡面的聲音依稀傳來,不大,卻正好能聽清。
孟總:“怎麼,你要給我獻血,我們身體裡的血一樣嗎?你還真是盼着我見閻王啊。”
孟期沒有言語,面對老孟,他早已學會了隐忍。
門沒有預兆的從裡推開,孟期和錢穗就這樣無阻礙的面對面,兩人都有些錯愕。
孟期輕輕關好門,無奈的打量錢穗,“你怎麼還在?你聽到什麼了?”
錢穗尴尬的杵在那兒,不知該說什麼,孟期歎了口氣,替她開了口,“算了,我也白問,你肯定會說什麼也沒聽到。”
“你,你放心,我嘴很嚴。”錢穗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讓自己都吓一跳的話,這不是不打自招嗎。
果然,孟期臉色一變,把她拉到背人的死角,“錢穗,你為什麼不扛到底呢?”
錢穗手腕被他攥的青白,也不敢掙紮,“與其你一直懷疑,不如來個彼此踏實,你放心,我嘴真的很嚴。相信我!”
錢穗的執拗和堅定,落在孟期眼裡,有幾分孩子氣得可愛,原來褪去了事不關己,生人莫近的冷淡,她也是個有血有肉,會怕會急的姑娘。
孟期依舊繃着臉,擦着她耳朵,壓低了聲音,“你知道什麼人的嘴才是最嚴的嗎?”
錢穗額頭上沁出一層細密的汗珠,“你冷靜點,這又不是什麼大事。”
孟期往後退了幾步,收起了淩人的氣勢,深深看了她一眼,“不是件大事…不是件大事嗎?你又知道什麼呢。”
“我起碼知道你不是個混子,不是個隻會和爸爸打擂台的不孝子,不是個隻知道酒醉金迷的富二代。”
孟期自嘲的笑了,“你看,你果然什麼都不知道。”
孟期走了,正午的陽光從窗子裡灑進來,暖融融的,卻暖不到他。還有句話,錢穗沒有告訴孟期,他有雙很清澈的眼睛,即使笑着,鬧着,也能從裡面看到化不開的濃郁憂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