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和我爸一樣親!呃,那個,小孟總,我沒和您搶爹的意思。”
孟期做出一副你别說了,我什麼都懂的表情,“有孟總這樣的父親是我的驕傲,有孟總這樣的大家長,掌舵人,不也同樣是大家的幸運嗎?”這話說的圓融又體面,簡直是在用及其不講理的方法往老孟臉上啪啪的糊金粉。
衆人交口稱是。
老孟帶着三分已經拼命克制,還是不經意流落出的笑意,微微昂首,目光悠遠而堅定,仿佛在說,這都是我這個領導應該做的,大家千萬别因此稱頌我,如果你們一定要稱頌,我也隻能說,我受得起。
“孟總。”孟期轉向了老孟。
老孟看着這個素日裡比讨債鬼還可恨的混賬兒子,不知怎麼的,現在倒覺得也有三分可取的地方。
“孟總,我知道您下了令,今天不能喝酒。但我和其他同仁們實在控制不了對您的敬仰和仰慕,也想為您補慶下生日。三十多人,喝這一打啤的,一雙一對,福壽并蒂,您可别不給我們大家面子。”
老孟已經被架的這麼高了,再不喝就不符合與民同樂的光輝形象了。“那就喝一點,大家都喝一點,來來來,大家都來。”
孟期回到自己座位,豎起眉,挑釁般的笑問錢穗,“怎麼着,小丫頭,服嗎?”
“服什麼?溜須拍馬僞君子?”
“錯,這叫能屈能伸大丈夫。”
北京。
“雷先生嗎?陳總請您進去。”一位體态玲珑的女秘書對雷允航做了個請的手勢。
“哦,好。”雷允航身子一凜,心裡發慌。這麼多年還是一樣,無論泡在實驗室做實驗多久,他的手都靈活穩當,可一到和人打交道,就開始全身哆嗦。
“雷先生請坐。”陳總朝他點頭。
“哦,好,您也請坐。”雷允航順口一說,話剛落地,就發起燒來。陳總一直就在皮椅上坐着,紋絲未動。
“雷先生這個企劃書我看了,做高端護膚品嘛,我是感興趣的,不過我覺得您這個理念上和我們公司還是有很大差異的。”
雷允航雖然不善和人打交道,可也不傻,這弦外之音不難明白,可他還是想問清楚,“您指的差異是?”
陳總來了精神,“我們公司,走的都是國際範兒的路線。所有的産品,那必須得有洋背景。比如我們潤雅最新推出的精華,這原料得是産自英拉革的玫瑰,生産設備都是德國的,調香師得是法國的,生産标準那得是向歐盟看齊的,這樣消費者才會買單,你明白吧?”
“英拉革産的玫瑰?”雷允航低吟道,“可是據我所知,去年四月英拉革小鎮被轟炸,摧毀了一部分玫瑰花園,免受戰争侵襲的那些,業内也普遍認為那裡的玫瑰品質受到了影響,或是存在不穩定因素。您确定是英拉革産的玫瑰?”
陳總直勾勾的盯着雷允航,猛地在椅子上一颠,抄起電話開始撥号,“喂,老鄭,你怎麼搞的!英拉革去年被炸了,你不知道?你趕快,讓工廠把包裝的成分那換成保加利亞玫瑰,恩恩,對,詳情頁也得改。報關單好說,問老孫,他知道怎麼弄。”
雷允航在一邊聽得直冒冷汗,幾乎是下意識的,他站起身來向門外走,這個地方,他多一秒鐘都不想呆。
“雷先生,留步。咱們還沒說完呢。您這事也不是沒得商量。不過得改改研發背景。”
“比如呢?”
“比如咱們要虛構個外國的科學家,學校呢,得是國外的985,211出來的,要在大企業裡主導過項目的,當然,啥項目不能說的太具體,說出來你别不信,真有人較真去查的。”
雷允航深吸了一口氣,努力維持着自己的專業素養,“我導師吳仟先生,是密歇根大學的博士,在OL.A集團做過項目,他…”
陳總搖頭晃腦,打斷了他,“雷先生怎麼不明白,他就不能是中國人,得是黃頭發的,藍眼睛的,一張嘴就哇啦哇啦吐英哥力士的。您那位導師頂多算是合作的,要不就是助手。”許是看到雷允航面色難看,陳總歎氣道,“雷先生剛從海外歸來,可能不了解大環境。誰不希望咱們國貨稱王稱霸呢,可現實就是給産品攀個洋親戚好賣的多。看您也是實在人,我也給您說點掏心窩子的話,早年間我在一家做廚具的公司做過,當時月銷量上萬件,網上的詳情做的也簡單,就是各種丹麥啊,瑞士啊,地中海格調啊,歐盟标準啊,這種詞生往上怼,再盜點外國有啤酒肚的老頭照片往上一貼,齊活了。其實呢,工廠就在河南駐馬店,說出來你都不信。所以啊,變通很重要,雷先生,您想好了沒?”
雷允航騰的起身,居高臨下的睨着他,“想好了,我想要報警!”
雷允航幾乎是被保安攆出來的,外面豔陽高照,這一盆冷水卻将他澆的透心涼。
恰在此時,師兄方華打電話詢問他進展,仿佛他已經預知了并不順利,語氣中帶着了然的笑意。
“我當時真的想報警了!”雷允航氣憤的說。
“哈哈,你報警也沒用,文字遊戲他們玩的比你在行。我讓你來這,就是讓你看看最差的是什麼樣,也好有點心理準備。像這種貼牌,靠網絡營銷爆款的小公司,是不可能有誠意和你合作的,他們也沒這能力。其實國内正規的日化公司有,大項目有,舍得在研發上砸錢的也有。隻可惜我這麼多年身在國外,也為你搭不上線;吳老師的身體又…哎,雷子,你記住,不管是大公司,還是小公司,你都面臨兩個問題,一,他們能不能徹底踐行吳老師的研究成果,不偷工省料,不偷換概念;二,為了不被邊緣化,你要盡全力去争奪話語權。”
雷允航喉頭又緊又苦,“我覺得我要讓吳老師失望了。”
“哎,革命尚未成功,你不能就此歇菜啊…”
挂了線,雷允航還是覺得心中郁結難舒,轉手打給了孟期,孟期那邊不知何故,風聲很大,傳來的音都有些破。
“喂!喂!七哥,你在哪兒呢?我聽不清!”
“我…公司…團建…村兒裡..”
“喂?”
“我靠,下雨了!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