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了鮮血和肉塊。
這是一層足以傷害到兩個人的真相。
時臨亦瞞着我的事情足以讓他自己陷入困境糾紛,乃至發生精神恍惚。同樣,他瞞着我的事情也會在我和他之間産生一定的影響。
倔犟,偏執,用來形容時臨亦認定一件事最合适不過。
欺騙,自欺,用來表述時臨亦的倔犟懦弱最合适不過。
但時臨亦既然開了口,說明他願意也在努力嘗試認清現實。
比如說我的身份。
我習慣性地蹲在時臨亦頭上,整個身體窩在黑色頭發裡面,撓得臉頰發癢。
我輕輕抓了抓臉,嘟囔:“你頭發是不是長了呀,有點紮人。”
時臨亦自然地接話:“今天晚上就去剪。”
我歪了歪腦袋,說:“算了吧,我感覺你不想剪。”
時臨亦問:“你怎麼知道我不想剪頭發?萬一我想剪呢?”
我飄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堅定地說:“你看你自己都說了‘萬一’,而且你要是想剪的話,早就去剪了。”
時臨亦的潔癖注定會反噬在他自己身上。
偏長的頭發從一定方面影響時臨亦的情緒。
偶爾我能察覺到,對于頭發,時臨亦有着區别于自己但是又基于自己心願的前提下的愛護。
時臨亦的發型不算長,充其量沒過了耳朵,微分黑發貼着眼睫,讓人感覺刺撓撓的。沉着眸盯着人的時候,有一種由内而外的深沉陰郁感。
時臨亦壓着嗓音笑了一聲:“你好了解我啊思浔。”
時臨亦承認了。
或許說他根本不打算掩瞞。
“我不喜歡剪頭發,你好奇原因嗎?”時臨亦看着我的眼睛說道,也是這時我才注意到他看到我了。
我搖了搖頭又點頭,确實有點好奇。
我好奇時臨亦身上的一切。
“因為我每次見到鏡子裡即将剪發的自己,都會感覺很不自在,就像有一雙手牢牢按住我的腦袋一樣,動彈不得。”時臨亦說,“而且‘咔擦咔擦’的聲音會使我感到不安。”
時臨亦如實說。
他不騙人。
說的是真話。
我問:“遮住眼睛了怎麼辦?”
時臨亦:“自己剪。”
我:“不怕剪廢掉嗎?”
時臨亦:“拿假發多練練就好了。你要是信得過我可以來找我。”
我眨眨眼,想到一個問題:“時臨亦,你看到我的第一瞬間,想到的是什麼?”
時臨亦垂下眼簾,過了幾秒再度掀起眼皮,定定地望着我說:“你和我想的很不一樣。”
我揚起眉毛:“怎麼不一樣了?”
時臨亦一抿唇:“我以為你的頭發是短的,沒想到卻是紮起來的馬尾,很帥。”
我歪頭,笑道:“有沒有戳到你?”
“有。”時臨亦嘴角微微揚起,眉眼略微一彎,“很喜歡。”
我轉了轉身子,飛到了窗戶邊,外頭晴朗依舊,空氣中隐隐散發着悶熱的氣息。
“要下暴雨了。”我說。
“還想出去玩嗎?”時臨亦問。
這就是我最喜歡時臨亦的一個地方。
他不咄咄逼人,避開的話題大家都心知肚明。
我伸出手放在窗戶外,等了不過兩分鐘,便感覺有雨滴打在掌心,冰涼得帶着我的手一塊往下墜。
“去哪裡?”
外面下着大雨,屋内打開了燈,昏暗如晚間路燈的天空仿佛預彰不詳的黴運。
“爬山嗎?”
我瞪大了眼:“你不要命啦?下雨天爬山,不怕摔倒啊!”
時臨亦揚眉笑:“開玩笑的。帶你回家好不好?”
“看姐姐嗎?”
時臨亦搖頭,唇邊笑意淺淺:“不是,是看姐夫。”
我撇了撇嘴:“好吧,姐姐還沒有回來嗎?她到底去哪了呀,不能打電話嘛?”
“姐夫會告訴我們的。”時臨亦伸出手,把我放在他掌心,拇指輕輕搓着我的臉,“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末了,時臨亦輕聲又說了一句:“别着急。”
我納悶。
自己有表現得那麼着急麼。
*
我鑽進時臨亦的衣服口袋裡面,露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嘩啦降落的雨水。
時臨亦穿着一身雨衣,撐了一把傘走在雨幕下。
校門口已經有一輛車在等待。
我扒着衣服口袋向外望,朦胧得看不清車牌。
“姐夫,麻煩你了。”我聽到時臨亦說。
上了車時臨亦同姐夫說了一句“姐夫我眯一會”後便閉上了眼睛。同時他的手不安分地揉我的腦袋,把我的頭發揉的亂七八糟的。
……
恍惚地将視線移到自己身上,身前垂落的棕色長發光澤柔順。
我遲疑地擡起手,摸上腦袋。
……亂的。
像靜電後炸開的絨毛一樣。
什麼……時候?
他碰得到我了?
不久前的那個摸臉…時臨亦早發現了嗎?
我身體顫了顫,眼球轉動,慢慢看向了閉眼小憩的青年。
我重重地抿了下唇。
掙紮起身,我站上車頂。雨水輕而重地打在身上,涼意蔓延全身,發尾濕漉。
我低下頭,目光看着自己攤開的手掌。恍惚地想,人類和筆靈的界限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