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館附近的酒店被訂滿了,五公裡内竟然找不到一家可以居住的地方。
短短一白天,所有的住宿場所都停止了招待。
神奇,又令人發笑。
時臨亦訂房時隻訂了一晚,如今想續房或者重新下單是不可能的了。
時臨亦摸了摸鋼筆帽:“我和他們說過了,今天晚上不回去。你想去哪裡?我帶你去。”
我揉了揉眼睛,困倦地說:“你不是說帶我爬山的嗎,但是現在太晚了,會不會不安全?”
有的山高聳入雲,爬面蜿蜒崎岖,特别容易出事故。
不知道這座城市的山怎麼樣,好不好爬。
應該是好爬的。
兩個城市相鄰,山應該也差不多。
我迷迷糊糊地想,腦袋還沒有清醒過來。
剛才畫面交疊的刹那我被吓醒了。
整個人哆嗦着睜開眼睛,才發現我早在不知不覺中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縮成了一團。
可可憐憐的。
一屁股就能坐死。
“帶你去海邊好不好?”
我聽到時臨亦突然這麼說。
我問他:“為什麼突然改主意了?你想去海邊?”
一時間我竟然分不清是去海邊危險還是爬山更危險。
時臨亦怎麼比我還想一出是一出。
不知道大晚上的很危險嗎。
我嘀咕:“要是有其他人陪着一起,我還真有點想去海邊,但是就你一個人,你不怕嗎?”
時臨亦低下頭,眼瞳倒映出本體。
“你不把自己當成人嗎?”
他聲音低淺,像白日裡平靜無風的小浪花,像夕陽下波光粼粼的水泉,可最後,聽起來卻又像廣闊藍天飄來的一朵烏雲。
隐約感覺到,他生氣了。
但是我确實不是人類。
我不用吃飯,我感覺不到餓,餓這個感知在我這裡不存在……
“你有欲望不是嗎?”
我怔住。
“我們是有欲望的。你作為一支沒有意識的鋼筆的時候,你有欲望嗎?”時臨亦垂下來的眸子冷靜又暗藏心事,似有一種糾結在。
“思浔,你敢說你沒有欲望?”
我不敢。
我也想變成人。
這就是我的欲望。
到了現在,我依然不覺得自己和時臨亦一樣是個人類,我和人類的區别有點大,沒有人看得到我,更沒有人有我這麼小。
所以盡管我長得和人類相似,有着相同款式的軀體,我也不是時臨亦那種類型的物種。
我是筆。
一支鋼筆誕生出來的筆靈。
我的根和他們的就不一樣。
時臨亦一再向我确認我是有欲望的,他說任何一種生物都可以産生欲望,但這種生物也可以自己界定自己的物種。
我是一個筆靈,鋼筆是我的根。
我由鋼筆誕生出意識,身軀同人類一模一樣。
我是支筆,又像個人類。
我介于筆靈和人類之間。我否認自己是人類。
“……你很期待我成人。”
我不知道自己沉默了多久,隻知道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時臨亦已經出現在了高鐵上。
中間的時間仿佛被按下了快捷鍵,我記憶空蕩蕩的,完全沒有印象。
我把話徹底挑開,向時臨亦要一個答案。
“如果……如果我一直不是人,也不相信自己是人,你是不是就會把我抛棄?”
“你是不是一直、一直在哄騙自己,你其實接受不了我?”
不然為什麼,每一次的每一次,時臨亦都對我、對自己說“我是人,我是存在的”。
時臨亦想要的究竟是不是一個可以被他觸摸的,像真正人類一樣的,能夠陪他一起生活的同伴,而不是看不到摸不到甚至被人發現還會被誤認為精神病的鋼筆?
時臨亦靜靜地低着頭,隐約間我在他的眼睛裡又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小小的,瞳孔全然倒映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