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猝不及防，就算是心不甘情不願，月考還是在一片兵荒馬亂中走來了。

就算寇缙對于即将發生什麼都完全不在意，但還是因為月考有了一些緊張的情緒。不是因為考試，是為了考試後原錦華的責備。

原錦華對他沒有别的期望，唯一的想法就是想讓他有個好成績上個好大學。可他連這點都做不到。寇缙苦笑了一下，手下不知道被翻過多少次的知識點已經留下了經常使用的痕迹，圈圈畫畫，細緻的批注。努力不一定有用，可寇缙隻有這一個選擇。

寇缙拉近了些椅子，把桌子上摞着的練習冊擺整齊，拿起筆繼續他的刷題任務。昏黃的燈光照在白紙上，耳塞可以擋住外界的噪音，卻擋不住來自耳朵内部的鳴叫。那種類似蟬鳴的聲音不斷地挑戰寇缙的意志力，在跟寇缙搶時間。最後是它獲勝了，寇缙松開領口呼吸了半晌，才感覺到好了一些。

屋外原錦華在忙着洗衣服，也隻有這個時候這個家裡才會安靜一些，不再有尖利刺耳的聲音，他們少有的和平共處。

隻有在這種時候，原錦華知道他在學習的時候。

寇缙覺得諷刺，原錦華心裡是不是隻有學習，那他又算什麼呢？寇缙一面安慰着自己原錦華都是為了他有個更好的未來，一面又在心裡忍不住的責怪她，就算有個好的未來又怎麼樣，他現在已經快走到死亡邊上了，未來還有什麼用。

最後他還是放棄了，原錦華隻不過是一個學識不高的婦人而已，寇缙能要求她什麼呢？

原錦華也是第一次當媽媽，她也是為了他好，她也是愛他的。

出了問題的不是原錦華，是寇缙自己，這些愛對他來說不是幸福，而是枷鎖，是壓在他身上喘不過氣來的石頭，是禁止他呼吸的令牌。他感受不到原錦華的愛了。

他仿佛陷入了一個無邊的泥沼，四周都是黑黢黢的，他在一點點陷進去，孤立無援。

這些為他好的行為在他眼裡都是可笑的、無用的，沒有人能救得上來一個尋死的人。

或許有些時候有些人能給他帶來些慰藉，可是他更多的時候在與這個冷漠的世界獨處，這些溫暖不足以抵消傷痛，該痛的地方還是在流血，該好的地方重新負傷，這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寇缙他不是一個正常人，他有什麼地方被鎖住了，他把自己困在了一個房子裡，出不去了。

他可能本來就不是什麼正常人，不過無所謂了，正常人不正常人他已經不在乎了，就算他知道自己不正常又能怎麼樣，什麼都改變不了。

寇缙放棄了掙紮，掙紮本身也會對他産生負累。就這樣吧，到此為止。

寇缙閉上眼睛，在腦海中最後回憶了一遍剛剛背下來的知識點。

關上燈，世界是一片黑暗。寇缙看見了無數猙獰的面孔向他湧來，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它吞噬，眨眼間，那些幻覺又消失了，世界重新歸于黑暗，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剛開始還會害怕，引起一陣一陣的恐慌發作，現在不會了，甚至在希望這些幻覺能夠殺死他，帶他永遠逃離這個無趣的世界。

寇缙躺在床上，不覺間淺淺進入了睡眠。

就算是夢裡也不會安穩。

無數叫嚣着的面孔撲向他。

解茜冷漠地看向他，“這麼簡單的卷子隻有你考成這樣！學成這樣你還不如不學！人家随便蒙題都比你對的多，你怎麼這麼沒用！！”

不是這樣的……

寇缙想要反駁，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來。

林宇文撇了他一眼，似是懶得搭理他，“我不想跟你做同桌了，你找别人吧。”“為什麼？呵，就你這樣還配跟我做同桌？你也不想想自己幾斤幾兩。那麼矯情，一點承受能力都沒有，就想着讓我安慰你！每個人都有崩潰的時候，怎麼就你那麼特殊？！”

所有人都看著寇缙，用一種他懼怕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笑話，就像在看一個陌生人，裡面充滿了嘲諷和看戲的意味。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這麼矯情，我錯了，我再也不會這樣了，我錯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這樣，我會改的，我會改的，你相信我！寇缙的眼眶裡已經蓄滿了眼淚，可他還是發不出聲音，沒有人聽他的解釋，大家依舊是那樣高高在上地看着他，看著他崩潰，看着他淚流滿面，就像看一個再可笑不過的笑話。

秦肆收起了所有溫柔，闆着一張臉，和其他人站在一起，宣判道，“你以後不要再跟我來往了。”

寇缙幾乎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委屈和恐懼交織在一起，巨大的悲傷混合到一起，為什麼所有人都不相信他，為什麼所有人都在指責他，是他做錯了什麼嗎？

寇缙呐喊出聲，“我沒有！！”他瞬間被驚醒，心裡的恐懼久久不能散去，那種怎麼解釋也沒有人聽的感覺簡直糟糕透了。許久以後他也無法徹底平靜下來。

黑夜裡一切都是寂靜的。

所以流淚是無聲的。

崩潰是無人知曉的。

高三的月考要比往常更凝重了些，盡管是那些不怎麼學習的人，都拿起了書本看。畢竟已經是高三了，其重要性大家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