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幾天,陰無日興味盎然地同薛浪商量着弑主的事,薛浪也極其配合,終于在又一次陰無日無意間問到他在大楚是否有勢力時,他意識到了這人一路廢話的目的。
“勢力?本王當年不過是個處處受制的質子,哪有多餘的精力培養勢力,況且本王許多年不曾踏足大楚了,就算有勢力,也早該被沖散了吧。”
“但你很厲害,我不得不承認,短短三年,就能使大慶邊關平定下來。”
“這麼說吧,是個人都能辦到。”
薛浪無畏且無味地說着,興緻缺缺,顯出一點舟車勞頓的疲勞。
然而陰無日并不打算就此罷口。“我都交完底了,你還有什麼顧慮,我們不是合作關系嗎?哪有我出力你看戲的道理?我不想等殺了楚王,還要擔心你背後捅我一刀。”
薛浪煩躁地捏了捏拳頭,果然和蠢貨交流就是費勁。“閉嘴!”
陰無日一滞,暗道自己是否操之過急,引起他的懷疑了。
“滾出去,本王累了。”
他還想說什麼,被薛浪冷冷地盯着,立馬瑟縮了下,中氣不足地撂下一句:“哼!狂什麼狂!”而後挑開車簾離開,形容猥瑣。
這之後到進入皇都,陰無日都沒再單獨找他談過話,這讓他稍感舒服了一些,不然他怕那人再說些惹人嫌的話出來,他會忍不住當場劈了他。
又颠簸了許久,薛浪終于得以重見天日,大楚的皇都也同大慶一樣,分外繁華,令人眼花缭亂,西域的商人摩肩接踵,這便是與西域接壤的好處之一。
新奇的玩意兒琳琅滿目,比之數年前又多了許多花樣兒,令人不住地見之生喜。
于是薛浪就想到了千裡之外的燕離,想把那朵别樣的大簇紅花别在他胸口,想放下他束起的長發綁上紅色的抹額,想親手将西域男子的裝束給燕離扮上,一定很惑人。
他控制不住地這麼想着,想立刻見到燕離的心情比任何一個時刻都強烈。
他彷佛看見皇都幹淨的街角,人潮退去,一個髒兮兮的小孩靜靜地躺在那,穿越時間空間,安詳地看向他,喊了一聲:“主子。”
“薛浪!”
猛地,他眼前的場景又是一變,變成了一道藏青色的高聳宮牆,陰無日不耐煩地盯着他,在伸手碰到他肩膀之前,薛浪不着痕迹前進一步。
“走吧。”
燕離暫時被他壓在腦海最深處,等夜深人靜的時候,再出現撫慰他深埋的寂寞、異國他鄉的惶然。
不,他并不害怕,甚至覺得大楚皇宮是如此熟悉,比住了十幾年的陵陽更甚。
陰無日落後一步,宮牆兩邊的守衛讓他欲言又止,怒氣幾乎達到頂峰,但這地方不是能給他放肆的。
獨屬于西域的各種花卉安安靜靜地在楚宮中綻放,香得嗆鼻,比他記憶中的味道還要豔俗一些。
踏進大殿,似乎早朝剛下,臣子魚貫而出,皆對薛浪一行人投來疑惑好奇的目光,其中有認識薛浪的人,免不了驚懼,大慶的戰神如何來他們大楚了?
等人潮散去,薛浪才得以仔細觀察座上的楚王。
那人身量短小,穿着與身形不符的明黃色龍袍,即便戴着尊貴萬分的冠冕也覺得是賊眉鼠目,從外表來看,不過是個半腳入棺、瘦骨嶙峋、心術不正的老頭兒。
而他的性格也确實同他的長相如出一轍,狡詐、貪婪、吝啬、無恥。
因為在坐上皇位前,他隻是個地痞商人。
楚王也同樣打量着他,一雙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轉,等殿内的宮人散幹淨了,才大笑着說:“薛浪,這麼久不見,你還和以前一樣,得朕眼緣,怎麼樣,要不要考慮回來當我大楚的将軍?”
年少成名的将軍,哪個皇帝不想要?若是早知道薛浪有這樣的天賦,說什麼楚王也要留下他,或者除掉他。
薛浪也笑起來,搖了搖頭:“楚王玩笑了,不辭辛勞大老遠将本王綁來,今日不如開門見山,說說你的目的吧。”
“目的?朕能有什麼目的,不過是想接你回來叙叙舊罷了。”楚王頓了頓,問,“聽你這口氣,莫非是路上受了什麼欺負?”
“如此大動幹戈,還差點害本王死在自己的地盤上,可不是一句欺負就能一言蔽之的。”
“哦?無日,确有此事?”
陰無日中途離開了一次,再回來時便站在了楚王的身後,如一尊亘古不變的雕像,聞言,他僅是遠遠地躬身謝罪,一隻手臂橫在腰間,行的西域人的禮節。
楚王便打圓場道:“無日同那群蠻子厮混久了,難免染了些粗魯的習氣,看在朕的面子上,你就大人不記小人過吧,啊?哈哈哈。”
“楚王說的是。”薛浪無所謂地笑了笑,借驢下坡。
隻不過,他不會相信陰無日是單純地為了裝個樣子而行西域禮節,而且,那個與他“合謀”奪取大楚江山的蠢家夥,可沒有這樣堅毅的眼神。
楚王暗道他好糊弄,摸了把小胡子,揭過這茬:“薛浪啊,回去這麼久,也不知道來個信,你莫不是忘了朕吧?還有,嫣嫣怪想念你的。”
“您多慮了,本王就是忘了父皇母後,也絕對忘不了你。”
來個信?他不派兵來打都算能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