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才平淡地陳述。
“那天夜裡,有人故意引我前往官銀存放的地方,我追上去時,偷運官銀之徒已經不見了。所以我猜想,這裡有兩撥人,其中之一是周府的人,否則不會對這裡如此熟悉,他們打的無非是私吞官銀的心思。”
頭一次聽這位神龍見尾不見首的的燕大人說了這麼多話,有些人還難以回神,不過他話裡的意思卻更讓他們難以置信。
有人想起周臨學早上的供詞,不相信地說:“可周臨學說他也是為了保護官銀,被歹人傷得。”
燕離面不改色,隻道:“我去的時候他不在那兒,至于之後,我不知道。”
這樣說,就算周臨學真的去找了官銀,也有可能是因為想私吞銀兩,在與另外的人打鬥時被傷。
邢新腦筋要轉得快一些,打破沉默問道:“所以燕大人認為,周臨學想私吞官銀?”
燕離點點頭:“正是。”
看有人還不贊同地想說什麼,他便搶先一步繼續說:“但不全是,我們剛來的當天夜裡,周臨學吩咐小厮在王爺房裡燃香,而最後進王爺房裡的人,作大楚打扮。”
此話一出,分量更實,想反駁的幾人幾乎瞠目結舌,信了大半。
但其實燕離是編的,哪有來大慶的探子還穿大楚的衣裳,不是明擺着告訴别人他有問題嗎?
這麼說,是為了樹立薛浪在衆人心中的形象,也為了給他們提個醒,王爺厲害得很,料事如神,勸他們别不知死活地妄想質疑。
蓦地,有人找了個極其刁鑽的角度發問:“燕大人,既然你已經發現了小厮的動作,為何還任由他們對王爺下手?”
燕離聞聲望去,是個同薛浪不對付的人,他一問,其他人的視線就壓了過來,有懷疑有警惕,他都不在乎,不怒自威,淡定地說:“王爺願以身犯險,不如你們去勸勸?”
想到厲王那陰晴不定的脾氣,他們擺了擺手,連聲道:“不敢不敢。”
看這裡的人都被忽悠住了,燕離擱下茶杯,弄出點聲響,等他們的注意力重新回到自己身上,吩咐道:“搜不到就繼續搜,掘地三尺也要把其他證據搜出來,周臨學不是還有個兒子嗎?帶過去審,如果你們禁衛辦不好這事......”
他沉吟了會兒,鋒利的下颌線微微繃緊,冷聲說:“便交給我手下的影衛。賀少堂,你親自去審,把他兒子提到周臨學面前,兩個人面對面地審。”
賀少堂善使鞭,掌刑罰,進了他手裡的家夥沒有一個能精神正常地從獄中出來的。
黑衣男人領命而去,葉航緊皺着眉頭,想說動私刑不對,燕離輕飄飄地斜睨着他,說:“葉統領,我們厲王府辦事,有我們的規矩,還請不要插手的好。”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何況這頭駱駝正吃着最好的青草。
官大一級壓死人,何況薛浪還是個戰功顯赫的王爺,别說動刑了,就算厲王府真的要整死周臨學,他們都無話可說。
燕離的氣勢拿捏得很到位,前一刻還目中無人,下一瞬就緩聲問他們水患治理得如何,毫無之前雷厲風行的肅然之色。
于是被吓住的大人們強行被拉回正題上,你一言我一語的讨論着如何治水以及安置百姓,偶爾還要争得面紅耳赤。
燕離安靜聽着,他不太懂這些,隻是給了他們一個由頭發揮,如果他們能獨立解決好這件事,主子便不用多費心了。
讨論到重建房屋時,有人擔憂地發問:“燕大人,那批官銀丢失了多少?”
燕離搖頭,他意識到主子有危險之後,就急忙趕了回來,根本沒去管大開的箱子。
葉航擰眉叫人去查看,邢新同樣面有憂色,說道:“武安城毀壞得比我們想象中還要千瘡百孔,加固堤壩和修複房屋要花去大半銀子,再就是田地灌了太多水,直到明年恐怕都無法耕種,這對武安的百姓是個噩耗。”
同樣的,如果官銀丢失過多,無法及時交差,他們中某些人還要掉腦袋。
有人接着邢新的話說:“從武安逃出去的那些人,等水患治理結束之後,恐怕還要回到這裡,到那時,安頓流離失所的災民又要花去許多銀子。”
沒錢難倒英雄漢,一屋子要溢出的憂慮,讓燕離也忍不住皺緊了眉頭,随後想了個粗暴的辦法:“把周府抄了,銀子充公,再找城裡的富紳募捐,有多少湊多少。”
雖然簡單粗暴,但确實為這些愁白了頭的文人們打通了一個思路,一想到周府充公能讓他們解此燃眉之急,燕離先前的所作所為都變得可敬可親了起來。
而且,他這麼一上午說的話,比厲王這幾天加起來的都多,上頭的不愛說話,讓他們根本不知道怎麼拿主意,這影衛大人雖說脾氣也怪了些,但總歸是個愛說話的。
燕離對他們的誤解尚且不知,知道的時候為時已晚,成了他家厲王殿下的專用傳聲筒。
武安城裡今日也是大雪紛飛,他因為身負重傷而不得調用内力,來得匆忙隻穿了單衣,導緻一出議事廳的門就被凍得關節僵硬,嘴唇青紫,差點邁不開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