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中午的時候,下人來送飯,被薛浪一身冷氣吓退,回去之後就偷偷嘀咕:“不愧是煞神。”
下午雪停了會兒,屋裡燒着炭火,暖烘烘的,燕離眼皮一動,瞬間清醒,像一把出鞘的劍,即便砍出了豁口,依舊一往無前。
見他醒了,薛浪總算松了口氣,放下手中的事,走到床前問他餓不餓。
燕離先是一愣,再搖了搖頭,想翻身起來,剛一動就對上薛浪陰沉沉的眼神,他怔了怔,立馬拉着被子躺好,薛浪這才舒展眉頭,出去叫人送些粥來。
他想跟薛浪說說昨夜的事,但薛浪聽也不聽,隻叫他好好休息,有些事他要親自動手。
等薛浪離開去了别處,門外的禁衛才敢偷偷議論說:“王爺好恐怖啊。”
“是啊,昨天吓得我整夜不敢睡,就怕他那個影衛醒不過來。”
“話說昨天是王爺親自把他抱回來的,還在裡面守了一天,這影衛什麼來頭啊?”
“聽說是王爺做質子的時候就跟在他身邊了,你說,他們倆,會不會真是那種關系?”
“我不知道,你别瞎說,到頭來連累我。”
......
燕離精神頭還不錯,外面的話一字不落的都進了他的耳朵,主子抱我回來還守了我一天?
他下意識摸向腹部的傷口,以前受過的傷比這重多了,那會兒主子雖然也關心自己,但不會引人如此議論,果然是因為陵陽城裡的那個流言嗎?有損主子聲譽,看來還是應該早些處理掉。
想着,他腦子裡突然閃過昨天那個擁抱,還有那句“剜心”,然後耳朵一熱,幾乎是不受控制地想,主子是不是有可能——
“燕大人,請用膳。”
門外突兀出現的聲音把燕離脫缰的思維拉了回來,他使勁拍了拍臉,讓人進來。
陵陽城來的大人們守着薛浪出門,噓長問短,擔心他受沒受傷,薛浪冷笑着說了聲無礙,一群馬後炮。
七十歲上下的醫師研究完那把香灰,颠颠地被人扶着來,告訴薛浪,那香确有問題,浸過蒙汗藥,原本是燃不起來的,但問題出在那蒙汗藥,遇水就溶遇火可燃。
他在宮中任職二十多年,從未知曉有這種藥材,薛浪卻覺熟悉,他在大楚時,常與這種蒙汗藥打交道,有時候别人用來害他,更多時候是他放在别人身上。
之後薛浪獨自去見了周臨學,黑眸裡看不出情緒,周臨學隻道風雨欲來。
他心裡發怵,難不成厲王知道了什麼?他就知道那個隻會殺人的蠢貨靠不住!
梅園裡,薛浪拂去一路走來肩上落下的雪,背對着周臨學,平淡地問:“周知縣,昨夜你府中混進了歹人,你可知?”
周臨學驚得一抖,渾身的肥肉都跟着顫了顫,他躬身低着腦袋,苦哈哈地說:“王爺,下官昨夜拼死保護官銀,所以救駕來遲,望王爺恕罪。”
早在知道刺殺失敗的時候,周臨學就屏着氣給自己身上來了幾刀,看着可怖,卻又沒傷筋動骨。
“若本王說不恕呢?”
周臨學抖得更加厲害,他不過是貪些銀兩,沒想過把老命也搭上啊!
薛浪低低笑了會兒,才又反問道:“官銀?官銀有本王的命重要嗎?昨兒那個刺客,刀刀狠辣,可是非取本王的命不可啊。”
不給周臨學反應的時間,薛浪突然轉身,居高臨下地盯着他,盛氣淩人道:“來得那樣晚,是為了救本王,還是為了攔住本王啊?”
這時周臨學才感覺到大事不妙,眼前這人可是忍辱負重了近十年的大慶王爺,他那點小伎倆,恐怕早就被看破了。
他立馬膽顫心驚地跪下,抵死不認:“王爺冤枉啊!下官絕無此意,實在是,實在是那人太過陰險!用了調虎離山之計......”
“行了,不必說了,”薛浪打斷他的喋喋不休,緩緩說道,“本王昨夜回房後,聽到打鬥的動靜才醒來,竟然還有些意識不清,本王領兵三年,從未出過這樣的差錯,你說說看,這是為何?”
能為何,他房裡燃了三根安神香,浸過蒙汗藥,肯定不是大慶的玩意兒,不然他不可能一點防備都沒有,最有可能,就是大楚來的。
周臨學口不擇言地解釋說:“定是王爺昨夜飲了酒,宿醉頭疼鬧的罷。”
薛浪走下台階,聲調微高:“哦?周知縣這是怪本王貪杯誤事咯?”
“不,不敢,王爺,下官不是這個意思啊!”
大冬天的,周臨學腦門上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惴惴不安地盯着眼皮子底下白茫茫的雪地。
薛浪沉默地繞着他踱步,回到他面前的時候彎下腰與他對視,悄聲說:“本王房裡的燃香,好像來自大楚皇宮罷?”
周臨學頓時毛骨悚然,一個勁兒地磕頭喊冤:“王爺冤枉啊,下官府裡怎麼可能那種東西!”
他知道,這頂叫“叛國”的帽子一旦扣下來,他這條命随時随地都可能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