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對此提出異議的人很少,以前是江茗,現在是許又今。
“其實你和其他人并沒有什麼不同,無論痛苦還是愉悅,這種普通人會有的情緒你也都會有,”許又今一字一句地說,“隻是你沒發現,身邊的人也沒發現而已。”
比起中央基地醫院裡越來越多精神狀态岌岌可危的人來說,江之聆确實表現得很正常也很健康。
但是誰又能說看上去健全的人是真的健康呢,中央基地最先進的儀器也不敢百分百确認。
江之聆最後說:“那就是吧。”
也許這個答案會讓他能好受一點。
他不是與衆不同的,不是令人恐懼的,隻是因為他也瞞着所有人生病了。
*
這場晚會最後結束于時間太晚,有些人習慣了作息熬不到深夜,年紀大的如邱舅爺和邱奶奶就先行回去了。火堆邊上坐的人倒是越來越多了,都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先前和許又今聊得還算好的幾位阿姨嬸嬸一來就拉着他唠嗑,江之聆往往不會加入這種話題,隻是坐在旁邊喝酒。
火堆旁是久違的熱鬧又溫暖的感覺,他心情前所未有地很不錯。
後來程讓和其他人陸陸續續地把支着的桌子和烤架都收了,院子裡隻剩下零星幾個人,他就在江之聆旁邊找了個位置坐下,本來是想再聊幾句,但他剛喝了一小口酒壺裡倒出來的酒,就皺得面目全非。
因為年紀太小沒怎麼碰過酒的程讓放下杯子吐槽:“這是什麼味道,你是怎麼喝完的?”
江之聆指了指剛才被端過來加熱的鍋,裡面溫着江之聆帶來的飲料:“那你喝這個。”
程讓晃着腦海又喝了一大口:“我不!我已經不小了,水姐前幾天還說我是緣溪村半邊天呢!”
“這麼有氣勢啊,”洛一淼的聲音從他頭頂傳過來,程讓擡頭一看,水姐神出鬼沒地出現在他身後,懶洋洋地說,“那半邊天有沒有自信撐起整片天?”
程讓:“啊?什麼意思?”
洛一淼沒直接回答他,而是問江之聆:“我記得你之前說,你們下一站可能會經過山城,現在确定了嗎?”
“還沒,”江之聆應了一聲,又很快反應過來,他擡起頭,語氣有些不确定,“你也要走?”
洛一淼笑了一下:“嗯哼,要是順路的話捎我一程怎麼樣?”
程讓反應賊大,他瞪大了眼:“水姐,你要走了?”
“這麼驚訝幹什麼,我不是遲早要走的麼。”洛一淼好笑的看着他。
其實這真不怪程讓反應過度。
洛一淼當年和邱碧晴一起來這裡時,隻是為了回訪一下邱碧晴闊别已久的故鄉,沒想到突發意外,她們陰差陽錯地在這裡留了下來,在邱碧晴離開後洛一淼也一直沒走。
如果沒有她們倆,緣溪村大概早就沒了,因此很多人早就習慣了洛一淼的存在,甚至很難想象現在的緣溪村沒有洛一淼會怎麼樣。
程讓皺着臉長長地“啊”了一聲:“可是水姐,沒了你我們要怎麼辦啊。”
洛一淼并不是突然做出這個決定的。
在來緣溪村之前,她也有自己的家、自己的故土,雖然現在她的家人是否存在還未可知,城市也可能早就淪為了一片廢墟。
但她終歸是遺憾的。
災難降臨前她和家人最後的回憶還是争吵和出走,她還沒來得及見他們最後一面。
“現在還需要我嗎?按照緣溪村目前的規模,自給自足應該還不成問題吧,不然我和阿晴之前的工作不就白幹了,”洛一淼語氣散漫,目光又移到江之聆身上,“所以怎麼說?”
江之聆用手肘拱了拱許又今。
“可以啊,那就去一趟山城,”許又今溫和地點了點頭,“不過水姐,之前也說過,大轟炸之後内陸各地的城市都成了廢墟,不一定能找到你想要的。”
“這我當然知道,不過總歸還是要去一趟的。”
江之聆:“我無所謂,去哪都一樣。”
洛一淼很高興,她拍了拍程讓的肩,說:“那以後就交給你了,别拉着一張臉,有機會我還是會回來的。”
程讓處于持續的震驚中,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突然就被洛一淼委以重任,啞了半天,最後問:“水姐,之前你不是一直都沒走嗎,為什麼現在要走了啊?”
洛一淼眯起眼睛想了一會兒。
本來确實是沒那麼快就想走的,她甚至在某些時刻做好了在緣溪村磋磨一生的打算。
但可能因為她骨子裡就不是什麼安分的人,那天邱奶奶跟她說,他們已經把洛一淼看成一家人了,希望她不必因緣溪村而感到拖累,她能看出洛一淼有心事未了。
除了邱碧晴的死,唯一能讓洛一淼感覺有點遺憾的大概也就是她的父母了。自從流莺療養院回來後,她想回去看看的念頭就愈發明晰了,千萬分之一的可能,家人在這場災難中逃過一劫,他們說不定還能迎來一個和解的機會。
邱碧晴知道的話,大概也會高興吧。
洛一淼随口說:“因為我想家了吧。”
在死亡與意外降臨之前,她也想重拾說走就走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