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林四月,上旬。
清明過後不久,最後一波冷空氣席卷而來。
風聲噪耳,許之娮肩膀罩着藍色開衫,腰背微躬,指骨抵在太陽穴兩側輕輕揉動,一早上都在走神。
臨近十五号發薪日,賬本收入卻沒幾條記錄,頭痛欲裂。大概,她真不是做生意的料。
外頭,七嘴八舌。
秦斯寶慌慌張張跑來辦公室:“顔顔,你快出來看一下吧,鈴铛媽媽帶了好多家夥來說要砸爛咱們婚介所。”
“保安大哥攔都攔不住。”
“鈴铛媽媽?”許之娮有印象。
鈴铛是一隻雪納瑞,大眼睛翹睫毛,挺愛臭美一小女孩兒。
婚介所剛成立不久,鈴铛媽媽算是第一批顧客,人好說話,也沒特過分的要求。
對鈴铛相親唯一要求,對方必須是一隻酷帥雪納瑞——最好長得像當下頂流明星。
許之娮第一個想到,和鈴铛一樣有重度顔控的咘咘,從安排兩家媽媽見面到确定婚事隻用了兩天時間,被稱作“婚介所開業以來超高速配對單”。
如今一晃五個月。
她拿不準鈴铛媽媽的個性,猶豫片刻,最終,選擇主動出面解決問題。
還沒走出工作室便看到,鈴铛媽媽張牙舞爪地在街道空地上大吵大鬧:“都來看啊,這家寵物婚介所可太黑心了,為了騙錢,看把我寶貝女兒給害的,我當初就是太單純了才會聽信老闆娘的鬼話給我女兒相親。”她抱着鈴铛四處昭顯,“看看,那好家夥,給我女兒肚皮咬了這麼大一個窟窿。”
“誰咬的?”有人問。
鈴铛媽媽抓着那人,好一通哭訴:“就是她們給我女兒介紹的相親對象,介紹的時候說得天花亂墜,帥小夥性格好,真成了事兒壓根不管我女兒死活。”
“顔顔,你看她!”秦斯寶氣不打一處來,“明明是她自己說不管性格好與不好,隻要長得帥就行,憑什麼現在出了事全都怪在咱們頭上?”
“不行,我要去跟她battle兩句。”
“斯寶。”許之娮拉住她手腕,抿唇想了想說,“我親自來吧,畢竟咘咘是我介紹的。”
她不是沒調查,咘咘是“萬崇小區寵物交流群”裡票選第一的高富帥,不管是不是雪納瑞,家長都争搶着要跟它交朋友,性格也是乖到沒話講。
有時候咘咘媽媽出國旅遊沒精力管它,又不放心家裡阿姨,會暫時把咘咘寄養在婚介所。所有員工都清楚,咘咘從不亂叫,也從不随地大小便。
怎麼一談戀愛反而跟變了隻狗似的。
男人通病?
“鈴铛媽媽。”許之娮禮貌笑迎。
伸手不打笑臉人,但鈴铛媽媽從不按套路出牌,揚起手臂在她臉頰剮蹭一巴掌:“打的就是你這個黑心商家,看你長得水靈靈漂亮亮的,心腸怎麼那麼惡毒呢?你談過男朋友麼,就敢給别人介紹對象,出了事你能負責麼?”
“您說,我負責。”
“顔顔,憑什麼?”秦斯寶向來不慣人,“别以為顔顔好說話就欺負她,你那點伎倆我能看不出來?”
鈴铛媽媽眼皮一顫:“你說什麼?”
“我朋友的意思是,希望您把事情經過完整講一遍。”許之娮冷靜自如,站出來說,“您當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說清楚。如果咘咘确實如您所說是個品行惡劣的孩子,那麼,您要多少賠償我都買單。但如果不是咘咘的錯,希望您向我們婚介所誠懇道歉,并解除鈴铛和咘咘的婚姻關系。”
此話一出,周遭噤若寒蟬。
片刻,有人竊語:“就是說,鬧事總要拿出證據來吧。”
……
鈴铛媽媽攏緊鈴铛,靈機一動:“我女兒肚子上的窟窿不能證明麼?你們這群人是不是眼瞎?眼見為實,我女兒肚子上的疤就是鐵證。”
話音剛落,有人應聲——
“既然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這位家長拿不出的事實證據,我來替她展示,希望大家看過以後再做定奪。”
聲音好耳熟,許之娮下意識回頭。
男人風塵仆仆,卻慢條斯理地走來,“抱歉來遲了。”
“靳商周?”
她叫他名字,第一次以名相稱。
靳商周走來她身邊,不需要言語,隻用一道眼神便看穿,她眼睛裡流露而出的頹然挫敗和小心翼翼。
那是交往一年來,她從未對他傾瀉的另一面。一秒,足以讓他忘乎所以。
他從兜裡抽出手機,面容解鎖,點了兩下,才說:“證據我有,就是不知道,這位家長能否接受結果。”
「
視頻定位萬崇小區,周圍沒人,鈴铛跟着咘咘跑到遊樂設施附近玩耍。
沒一會兒來了隻體型高大精瘦的杜賓,立耳,脖子挂倆大金鍊子,穿件名牌汗衫,來勢洶洶地擋住滑滑梯出口。
咘咘尾巴低垂,站在鈴铛前面。
而鈴铛的尾巴跟螺旋槳似的飛速晃動,尖叫一聲,撞開咘咘,從滑梯沖下去遛進杜賓四肢之間,肚皮翻敞着。
一開始杜賓沒反應,鈴铛冷不丁沖人家吠叫。大抵是惹怒杜賓,它低頭一口咬住鈴铛肚皮,不留情面地左右撕扯。
見狀,咘咘從滑梯跳下去撲倒杜賓。
兩隻狗體型相差懸殊,杜賓脾氣暴躁,咘咘毫不退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