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的房間有一股陳舊腐爛的香水味,季銀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觑着眼前認真工作的英俊男人。
覆在乳膠手套下的掌心已經出了一層汗。
她在心裡默默梳理那天“被偷車”的經曆,思來想去,隻有一種可能:
老季給她買的那台捷安特山地車,八成在她半夜跑到壓縮機廠時就丢了,而不是如她一廂情願的猜測,以為隊裡的好心人幫忙捎了回來。
到了第二天,她被唐辭從審問室放出來時,饒局也恰好說了句省廳專家在樓下治安幫忙。
如果沒記錯的話,對方正好姓陸——
所以就是陸铮有台同款山地車,配色與她那台都一模一樣,當天中午她急着回家洗漱,也沒仔細檢查,更沒有看見刻字,理所當然地把對方的車騎走了!
季銀河輕歎口氣。
活了二十一年,頭一次遇到這麼尴尬的境地……
簡直想找個地縫鑽下去!
她下意識想抓抓額角,陸铮擡起頭,平靜提醒道:“不要戴着手套摸自己,很可能會把生物痕迹留在現場。”
季銀河讪讪地放下爪子,“那個,陸老師,我有什麼能做的?”
“你想做什麼都可以,我不是你的領導,不必問我意見。”陸铮站在白玫床邊,小心翼翼從床柱上粘下一枚完整的指紋。
“……好!”
季銀河環顧四周,深吸口氣,決定從窗前的化妝桌開始。
這還是她入隊後,第一次脫離唐辭的掌控搜尋證據摸排線索。
沒想到繼承老季錦鯉體質并擁有新人buff的小季同志随意打開一隻粉盒,就翻出幾封疊得四方四正的粉紅色信紙。
她小心将紙展開,被噴在上面的香水差點熏出了眼淚。
“送你199朵玫瑰,代表我的想念……再送你一滴我的眼淚,代表我的心已碎。”季銀河皺起眉頭,“這是情書嗎?太肉麻了!”1
又翻開下一封,字正腔圓地念出來:“我再也不願見你在深夜裡買醉,不願别的男人見識你的妩媚,你該知道這樣會讓我心碎!”2
“啊,我聽過這首!”季銀河明白過來了,“張信哲的《愛如潮水》!”
她迅速展開了剩下的信紙,“陸老師,這些情書都是歌詞,而且無一例外,而且都是1994至1995年的台港流行情歌!”
陸铮懶洋洋,“……所以?”
“所以白玫有一個穩定交往了一年以上的男友,很可能是台港人!”季銀河眉飛色舞地抓起筆,刷刷記在筆記本上。
“嗯,查查這個。”陸铮拾起白玫枕邊的BP機,抛了過去。
季銀河按下開機鍵,上下左右地搗鼓了一陣。
對比正藏在她背包裡的五折疊,BP機的操作簡直堪比古董!
不過話說回來,五折疊也太神奇了,就算蘇聯技術再強大,也做不出這麼眼花缭亂的功能吧……
難道連女士給她的,壓根不是這個時代的産物?
季銀河心頭閃過一絲困惑,很快被她自己按了下去,把注意力集中到當前的案子上來。
“……型号比較古舊,查不到傳呼記錄,不過能看到最新這條,白玫還沒來得及讀,來自兩個小時前……”她微微頓了頓,“那時人應該已經墜樓了。”
陸铮手上正忙,就嗯了一聲。
他不置可否,季銀河隻好自言自語繼續分析道:“不過這也不能排除嫌疑,畢竟兇手很可能在犯案後再次傳呼白玫,營造不知情的假象,我還是得把BP機帶回局裡,查她的通訊記錄……給她寫情書的男朋友,或許就在其中!”
片刻後,關上最後一扇櫃門的陸铮回答:“我覺得可以。”
“走吧。”他把鑷子和證物袋放進鑒定箱,順便摘下手套,“……小季?”
季銀河站在窗前,顯然已經陷入了沉思。
從白玫對這些情書的珍視狀況來看,她有且僅有這一個交往對象。
但據歌詞判斷,兩人的感情狀況磕磕絆絆,不太順利。
再結合那封“為情自殺”的遺書,很難說沒有感情糾紛。
從現有證據來看,交往對象的嫌疑确實最大……隻不過,白玫通過蘇月遞出來的紙條,卻明明白白地寫着——“他們要殺我!”
為什麼是“他們”,而不是“他/她”,或者更直白的姓名呢?
“……小季同志?”
陸铮走到門口,看她還愣在那兒,不由轉身再次提醒。
冷靜從容的聲線終于将她喚回現實。
“哦哦,來了!”季銀河提起證物袋,小跑着跟了出去。
*
二樓轉角處,唐辭和小伍已經完成了目擊證人筆錄,正在幫車志文程漠一起詢問夜總會經理餘夜香。
餘經理看起來五十歲上下,此刻倚靠在樓梯牆壁上,粗壯腰身裹在黑色蕾絲旗袍裡,舉手投足滿是遮掩不住的風塵氣。
“……帥哥,我昨晚早早就睡了,真的什麼都不知道!你們警察還要問多久啊,我們夜總會怎麼做生意嘛……誰知道白玫這丫頭什麼毛病,昨天還好端端的,晚上就發癫跳樓,鬧給誰看呀!”
她夾着煙的右手不住往唐辭身上招呼,筋肉猙獰的小臂上布着刺青。
“女士,請稱呼我警察。”
被調戲的唐辭往後退了一步,皺緊眉頭,“白玫是在你們夜總會墜亡的,現在人已經死亡,請你說話放尊重些。”
“好嘛好嘛!”餘夜香笑得很谄媚,“不過你總問我做什麼?白玫雖然是麗景的舞女,我可從沒有幹涉過她和客人交往喔!大半夜她要出去見人,誰都攔不住,你說是不?”
“她有哪些常客?”
“唔,那可就多了!這半年有個香江商人特别喜歡她,每月少說來十天,那個叫濃情蜜意!隻可惜對方已經有老婆了,戒指成天挂無名指上呢,白玫為這個沒少掉眼淚!”
唐辭示意小伍做記錄,“……叫什麼名字?知道住哪兒嗎?做哪方面生意?”
“叫陳什麼來着,對!陳宏朗……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我們這行隻要客人給錢夠爽快就行,其他一概不關心。”
唐辭低頭看看口供本,“行了,這幾天别亂跑,有其他問題我們會再傳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