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辭、程漠和小伍全程半張着嘴,看完季銀河這套絲滑老辣的操作。
聽見老劉總算松了口,他們也顧不上臭了,齊齊擠進審訊室,在桌前一字排開地坐下。
“你先說說,怎麼認識張洪波的?”
老劉抹了下嘴角,沉聲道:“張洪波張春波都是孤兒,其實我也是,我爸走得早,那會鬧饑荒,我媽一路乞讨,把我從柳江帶到江潭,沒多久也病倒了……我吃百家飯長大,沒少受欺負,他倆雖然比我小,但更有混社會的經驗,我就跟着他們,掙點錢讀了技校,後來才分到冷飲廠,算是小時候一起患過難的交情。”
衆人都聽得很認真,小伍圓珠筆在本子上飛快記錄,唐辭瞥了眼心虛躲在外面的車志文。
昨天他就讓車志文帶着程漠走訪死者的親朋好友,建立人際關系網。
結果他隻摸排了張家兄弟在壓縮機廠的領導同事,把私交全給漏了!
至于季銀河,則托着下巴啧啧搖頭。
——這個老劉也沒那麼講義氣嘛,為了幾道家鄉菜,就把認識多年的好兄弟給賣了。
老劉盯着面前的飯盒咽了口口水,繼續道:
“工作後來往沒那麼密切,但逢年過節也會聚一聚,洪波不是幹廠醫嘛,家裡小毛小病也會請他看一看,還幫我老婆治好了身體……春波出事後,我看洪波狀态不好,就問他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的,他當時沒說,過了一個禮拜,才問我能不能搞點幹冰。”
唐辭打斷他,“那時你知道他已經裝神弄鬼變成‘大師’了嗎?”
“……知道的,我還幫他在冷飲廠宣傳過。”老劉把頭埋下去,一臉委屈,“洪波這人确實有點本事,我看他又是點鐵成金又是油鍋取物的,興許真受了什麼高人指點,我哪知道都是唬人的戲法!”
唐辭敲了敲桌子,提醒道:“幹冰。”
“哦,我們冷飲廠每年八月搞廠慶,都要用幹冰保存鮮奶油,我想着倉庫裡少了一兩罐應該也沒人發現,就答應了下來。”
程漠問:“你沒問他要這個做什麼嗎?”
“沒有,我哪兒敢打聽啊,萬一他回頭引道雷來劈我——”
唐辭輕咳一聲,老劉立刻老實地轉回正題上,“前天下午我從廠裡取了幹冰,就給他打電話,他讓我把東西放在那個鐵絲洞口。後面他幹了啥我也不知道,昨天中午才聽說壓縮機廠出事,這不就立刻趕過來看看情況,哪想到就死人了呢!警官,我知道的都說了,能不能讓我……”
他伸出手,朝那碗煮粉指了指。
唐辭的目光在他臉上遊移片刻,擡手将飯盒推過去。
“先這樣吧,我們去開會讨論一下……小季,怎麼了?”
老劉埋頭吃得狼吞虎咽,刑警們都站起身往門外走,偏偏靠在牆邊的季銀河一動不動,皺起了秀氣挺拔的鼻頭。
她直覺不大對勁:老劉這一番話,聽上去和張洪波的關系并不怎麼樣。
既然隻是尋常關系,又怎麼會扛到現在呢?
老劉撂得太不尋常,背後一定還有隐瞞!
此刻,大家視線都聚焦在季銀河身上,隻見她抱起手臂,用修長的手指徐徐敲打肘窩,問道:“昨天上午你在哪兒?和張洪波見過面嗎?”
全然放松警惕的老劉茫然擡頭,過了兩秒才回答:“沒見過,我在上班呢,我們冷飲廠是三班倒。”
“是嗎?”季銀河歪了歪頭,“我覺得很奇怪,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
“……什麼?”
老劉放下鋁飯盒,緩緩坐直身體。
“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們從始至終既沒對外公開屍體不是張洪波本人,也沒跟你說過張洪波可能還活着。”季銀河語氣很平靜,“作為一個不知道内情的人,不是應該對我的問題感到驚訝嗎?”
老劉臉色瞬間煞白,但還在企圖解釋,“也許……也許那兩位警官昨晚審我時提過——”
“不可能。”唐辭打斷了他,“我們并沒有透露任何細節,有錄音為證。”
他從審訊桌下摸出一台挺袖珍的聲力士錄音筆。
老劉的肩膀一下子顫抖起來, “我記錯了!我見過張洪波,他沒死,是他讓我什麼都不要說!我們又沒有殺人,這應該……”
“你們确實沒有殺人。 ”唐辭目色凝重, “但張洪波至少涉嫌尋釁滋事,而你故意隐瞞事實,對案件偵查造成了嚴重影響,法院肯定會判刑的。”
“……!”
老劉徹底軟了,整個人癱在桌子上,“可洪波說我不會有事的……”
審訊室裡響起淡淡的唏噓,大家還在腦中梳理老劉被詐出的實話,一片安靜中,隻有季銀河的聲音響起:
“你最後一次和張洪波聯系,是在哪裡?”
老劉深吸幾口氣,才回答:“昨天早晨,他給我宿舍的信箱丢了張紙條,說警察來得太快了,走得太匆忙,隻好把電工刀和幹冰罐丢在路邊,又怕被警察發現,就讓我去把東西拿回來……所以我也不知道他現在躲在哪裡。”
季銀河在腦中想了下冷飲廠宿舍的位置——也在市西郊,并不好藉此判斷張洪波的藏身之處。
她唔了聲,睜着大眼睛徐徐點頭,“張洪波為什麼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