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狐狸放下茶缸,話風又一轉,“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江潭市很少發生這麼惡劣的刑事案件,氣功又是敏感話題,去年上頭明文規定了,要破除僞科學!所以你們不僅得全神貫注盡快結案,還得注意控制輿論。如果出了差錯,你在重案隊待不下去,還是回……”
季銀河幹脆:“您放心,我自己請調去下面派出所!”
“也沒必要。”饒正好哼笑起身,“我看寫材料就夠磨你性子了!”
季銀河:“……”
唐辭和小伍給丁大媽做完筆錄,從隔壁出來時,剛好看見饒正好和季銀河一前一後走出問詢室。
“小唐,收拾張桌子,從今天起小季加入你們隊。”
小伍一臉憨直地問:“局長,就這麼放了這位同志嗎?萬一她……”
饒正好眯眼,“我親自參加了小季的政審,還讓她給我當了整一周的秘書……你是覺得我看人的眼光有問題?”
唐辭、小伍:“…………”
十分鐘後。
季銀河哼着歌走進重案一隊辦公室,把書冊茶缸筆記本一應物品全部放在椅子上,四下打量起來。
屋子很大,陽光很好,靠牆擺着幾排鐵皮櫃,中間是桌椅,用貼滿了線索的大黑闆分割成兩半。
隊長唐辭和副隊長車志文單獨坐小的那半間,其他人就在外面辦公。
小伍因為比旁人對她更熟悉些,這會很得瑟地張羅,“來了就是自家人,空位置随便挑,别客氣啊!”
其實能選的也不多,鋪綠絨布和大玻璃的都有人占用,剩下的要麼木面斑駁,要麼堆滿了鼓鼓囊囊的牛皮紙袋。
季銀河目光逡巡一圈,最後選了個靠窗的位置。
這套桌椅大概空置太久,被頭頂吊扇吹起一層又一層嗆人的浮灰。她利索地挽起衣袖,打濕抹布,擦拭桌面,連縫隙都一一清理幹淨。
抽屜裡有幾本書,《痕迹學》《現場勘察手冊》《犯罪構成理論》……
季銀河翻了翻,都是公安大學專家編寫的工具手冊,還挺實用的,便全部拿了出來,打算認真研讀。
幹完活,小伍端着切好的西瓜湊過來,“吃嗎?”
“吃!”季銀河抓起一片,邊啃邊問,“小伍哥,隊裡有哪些人呀?能不能麻煩你給介紹一下?”
“嘿!那你可問對人了!”
小伍屁颠屁颠拖了把椅子坐下,“咱隊人手不足,加上你一共才五個。唐隊你見過了,副隊車志文,年紀最大最胖的那位……回頭你一眼就能認出來!負責預審的大哥叫程漠,人也很沉默,他倆這會還在現場呢!最後就是我啦,啥都幹,哪裡缺人往哪搬!”
季銀河凝神在心裡記下。
“經常跟咱隊打交道還有技術大隊的法醫葉晴和痕迹老田。老田快退休了,葉晴剛從下面調上來,膽子小,又是個女生……”
季銀河睜大眼,沒想到法醫竟然也是女警!
作為局裡為數不多的女同志,她可太想和對方建立革命友誼了!
*
兩個小警察在外面吃着瓜聊着天,裡間的唐辭卻皺緊了眉心。
根據丁大媽的交代,張洪波和李國萍的關系并不算糟,後者對前者簡直算得上有恩——先前張洪波弟弟意外去世時,李國萍還專門上門慰問,給了一大筆錢!
所以這兩人之間,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恩怨情仇呢?
唐辭覺得頭疼極了。
饒局讓一隊盡快破案,給市民一個交代,可昨天在省廳接受培訓時,公安大的專家還在強調——目前國家刑偵技術仍然有限,漢東省刑事案件破案率,仍不足五成。
“隊長……”
季銀河從黑闆邊探出個腦袋,“我能去技術那邊看看死者和證物嗎?”
唐辭嗯了聲,“戴好手套,聽從指揮,還有,有空記得給家裡說一聲,饒局說你爸電話都打到他辦公室了!”
“好嘞!”
季銀河笑咪咪應下了。
正事要緊,她決定讓老季和連女士再擔心一會,折身溜達進幾步之遙的解剖室。
掀開塑料門簾,濃郁的屍臭撲面而來,盡管隔着口罩,也像被扇了一個巴掌。
季銀河屏住呼吸,看見葉晴正一個人專注地進行屍檢工作。
她雖然心有疑惑又躍躍欲試,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打擾人家,隻好默不作聲地張望。
就在這時,走廊上響起兩道急促的腳步聲。
“唐隊——”
胖墩墩的車志文一馬當先,高高揚起手中事物,大喊,“張洪波是自殺的!”
跟在他身後的程漠簡潔解釋:“發現遺書了。”
透明的證物袋中,一張寫滿字的信紙在日光中飛揚。
唐辭小伍聞聲立刻跑了出來。
季銀河也想過去湊熱鬧,轉眼卻看見葉晴盯着屍體喃喃自語:
“這……不可能吧?”
季銀河眉心一跳,顧不上令人作嘔的腐臭,整個人湊了過去。
“葉姐,你是不是也覺得死亡時間不正常?”
葉晴看看她,又看看門外走廊上熱火朝天的男警們,搖了搖頭,細聲細氣道:“可能是我經驗不足,我還想再驗一遍。”
“……”
季銀河俯下身,仔細端詳着解剖台上的屍體,忽然擡高音量——
“唐隊,各位同事,我想問,他真的是張洪波嗎?”
她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拉起屍體的右手。
“死者虎口有老繭!一個廠醫,平時最多打打針開開藥,又不拿手術刀,為什麼會在這裡長老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