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體育館看台上,觀衆在聊出場球員。一個說:“據說那個10号是一年級。”另一驚歎:“真高啊。”
湘北10号赤木剛憲,是這場比賽中唯一超過一米九的球員,剛上場就引起觀衆驚呼。10号開場之後很活躍,議論他的人多起來,總有那麼幾句漏進場邊站着的三井壽耳朵裡。
可惡啊!一米九了不起?我要不是受傷……三井壽的手在拐杖橫檔處握得指節發白,胸口又疼又酸,不由得怨恨自己的腿,能換一雙結實的就好了。他站在看台入口處,眼見着赤木大出風頭,連安西老師都為他驚訝,一顆心止不住地往下沉、往下沉,溺進漆黑深海。
他轉身、低頭、拄着雙拐,背離了他所最愛的籃球,也被世間繁華背離,在這個陽光明媚的上午,在熙攘街路上,投下孤獨的影……
……哎!不是!什麼鬼,别拽我拐杖我X嘞……
三井壽失魂落魄走在路邊,拐杖不知怎麼撞到一輛經過的摩托車。他被車拖倒,車被他弄翻,一起滑出去老遠。不知他腦袋磕在哪裡,迷迷糊糊看見一團漆黑卷發,那黑打着旋擴散開,鋪天蓋地。
再看見光,他又躺進了醫院。那熟悉的消毒水味、那熟悉的白牆、那熟悉的聚酯布折疊屏風、那熟悉的窗口和看膩味了的藍天白雲。
自己跟醫院真有緣啊,才開學幾天就住院,五月末了還沒出去。本想今天就回家的,誰知上街走走散散心還能碰上車禍。真是……那個撞自己的是誰啊?逮住了沒有?
三井壽撐着病床坐起來,晃晃脖子,還行不疼,抻抻腿……哎?不疼?好像哪裡不太對?他一把撩開被子,眼前是一雙粗壯的腿,包裹在髒兮兮的貼身仔褲裡。
這不是他的褲子。不對,重點是這不是他的腿!三井壽趕緊接着查看,上身是背心?腰好粗,胳膊也好粗!手指頭也粗壯得要命,手掌和指肚全是老繭,這不是他打籃球的手!
他想找個鏡子,屋裡沒有。他跑到窗口就着玻璃不甚清楚的倒影看自己,一陣頭皮發麻,從後腦順着脊椎麻到尾骨再擴散到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他怕極了!那影子根本不是他!
“做……夢吧!”他轉身往病床去,再睡一覺就好了,一定是……等下!三井壽鑽進被窩裡,拉開褲鍊看了看:那玩意都不一樣!#%艹^*艹¥$艹&總之趕緊睡吧……
一分鐘都沒有,三井壽翻身起來。能睡着就怪了!誰這種時候睡得着覺!至少他得把自己找回來吧!
既然是醫院,他推測,自然是因為車禍,而自己摔倒了,所以多半也在醫院。他立即沖出病房,一眼看見了走廊裡的爸爸媽媽。
他都激動得要哭了,這輩子頭一次這麼想家。他張開雙臂跑過去,喊聲帶了哭腔:“爸!媽!”
其實就是隔壁病房門口,不超過十米的距離。但令他意外的,爸爸滿臉怒色擡腳就奔他腹部踹過來,“你喊誰呢!我兒子有個三長兩短我讓你賠命!”
“爸!”三井壽委屈。勉強躲開老爸的腿,再看看旁邊哭得雙眼通紅的但明顯用愠怒眼神盯着他的老媽,一時憋屈得莫名其妙,“我怎麼了你們這麼生氣?我……”
聲音的粗糙突然提醒他,自己殼子不對!他扭頭往這間病房瞅,正巧醫生推門出來。
他瞧見了三井壽。屏風與門形成的間隙裡,那個緊閉眼睛睡在床上臉色發白的自己!一陣強烈的耳鳴,眼前一切都旋轉起來,爸媽的聲音突兀地響起,而他腿一軟直接跪倒地上。
“我兒子怎麼樣?”爸爸媽媽圍到醫生面前,緊張地問。他也緊張地看過去。
醫生還挺沉穩,安慰道:“問題不大,影像顯示隻是輕微腦震蕩。”
“那他怎麼還不醒?”
“這個,腦震蕩很難說,”醫生擡手做出放心的姿勢,“根據經驗,睡個一兩天都是常見反應,兩位不用太擔心。”說到這兒,醫生忽又找補:“啊,我是說我的個人經驗。”
三井壽突然想到個問題,爬起來也湊到醫生眼前,指着病房,“他的腿怎麼樣?膝蓋。”
爸爸媽媽古怪地看他。醫生眨巴兩下眼睛,聲調更是古怪:“你怎麼跑這裡來了?你也腦震蕩,趕緊回病房休息去,别亂跑,交警還要找你問話。”
“我、他……”三井壽磕巴了,腦子裡亂糟糟的不知該從何說起。這時候兩個穿制服的交警過來拉他,他還懵着,跟着走了兩步,突然反應過來他怎麼也得進去看看自己才行!
“放開我,讓我回去。”他要往他的身體睡着的病房跑,卻被交警抓住胳膊。
“喂!别亂跑啊,你的事還沒說完呢。一眼沒看見你還跑走廊裡了。”其中一個說。另一個拿出一本駕照和一張罰單怼到他眼前,“不帶頭盔危險駕駛,扣3分罰款2萬,另外你的全責,那小兄弟的醫藥費都得你付。”
三井壽抓過眼前的文件愣愣地看,被交警推着回了病房。他們遞筆讓他簽字。幸好手裡駕照有名字,他潦草寫了,迷迷瞪瞪躺回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