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似是沒想到傅蘭蘅還有話要對她說,阮梨被問得有些措手不及,很快回過神來答道:“回殿下的話,已經修好了。隻是我放在莊子裡了,等夜裡回去,我再拿給殿下。”
傅蘭蘅的玉佩系帶用了最上品的絲線,重新編織,可花了她小庫房裡不少的銀錢。
好在京中能人無數,她舍得花錢,很快就将那玉佩系帶修好了。
“無妨。”傅蘭蘅并不着急收回玉物,隻是緩緩走近了,垂眸見她眼睫烏黑濃密,肌膚雪白,眼尾有道難以忽視的、很細小的青紫色經脈,“不過……”
聽他有話講,阮梨自覺認真聽着。
“你替本王辦事,近日是否太招搖醒目了些?”
阮梨想了會兒才想明白傅蘭蘅的意思,解釋道:“我并無任何僭越逾矩之處,那些人要上門求娶,不是我能攔住的。今日會在此處,也是為了躲避那些提親的人,總不能日後除了殿下召見,都不得踏出阮府大門半步。”
傅蘭蘅見她眼神堅定,口齒伶俐不知歇,覺得好笑,也真的笑了下:“本王還沒要求你什麼,才說一句,你就有四五句等着。”
阮梨噤聲。
傅蘭蘅上下看了她兩眼:“你看起來不太服氣?”
阮梨低眉望着自己的足尖:“不敢。”
“嘴上總說着不敢,本王看你最是膽大妄為。你素日裡愛出府便出府罷了,也不攔着你,隻是地形圖之事不得洩漏給旁人,你需謹記于心。”
阮梨左顧右盼了下,小聲道:“殿下放心,連我的貼身女婢都不知道。不過眼下我心中有另外一事不明,想問過殿下。”
阮梨還沒說出口,裡堂這時有女子提步,輕柔的落地聲響傳來。
她止音,欲轉身離去,擡頭就見恰好踏出門的阮蘇蘇。
阮蘇蘇的視線略為狐疑地在兩人身上掃過:“阿姐,你怎麼還沒進去?”
阮梨面色不改,扯了句謊:“帕子掉了,我剛去找了找。”
便就此離去。
于是在進門前,阮梨聽見不再搭理自己的阮蘇蘇,嗓音清脆婉轉道:“三殿下,我是阮家的二姑娘,許久未見,您大抵是不記得我了。”
許是離得遠了的緣故,後來阮梨并未聽見傅蘭蘅回話。
世家子弟被安置在偌大的堂内飲茶。
阮梨坐下沒多久,就聽聞二皇子和四皇子已來了梅花館,衆人需褪下鮮麗服飾,換上利落方便的衣裳,然後前往竹林深處進行狩獵。
更衣前,趙管事抱了盒木簽過來:“今年不同往年,抽簽來分狩獵隊組,也可自行換簽。”
他臉上還挂着公式化的笑意:“希望今夜,大家還能齊聚在此。”
聽了此話,阮梨心髒猛地一沉。
難道說,極有可能有去無回?
偏偏原主腦海裡又絲毫沒有關于百家宴的記憶。
正想着,簽盒輪到了阮梨面前。
她手氣向來不太好,一抽抽到了丙字簽。
同抽到丙字的還有盛文東那個浪蕩子和林芳悅。
每隊僅五人,剩下兩個生面孔,全都是盛文東的泥腿子。
真是流年不利,開局就是天崩。
“怎麼又是你,真晦氣。”盛文東想起那日在船樓所受的屈辱,唾沫星子橫飛,直沖阮梨嚷嚷,“你趕緊跟旁人換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氣。”
“不換,要換你自己換。”阮梨并不理會,連正眼都沒瞧他一眼,就跟在其他姑娘身後,前往樓上的衣閣更衣。
備好的女子衣裳皆是青白色的箭袖窄腰服,行動起來比裙裳方便許多。
阮梨才将裡衣系好,旁邊就悄無聲息地站過來一人。
“你怎麼……”她将陰魂不散四字咽了下去,沒好氣道,“你過來做什麼?”
阮蘇蘇一面拿着立架上的外裳,一面低聲質問道:“那會你在外頭做什麼?你與三殿下認識?”
“你未免管得有些寬了。”阮梨蹙眉,見其他人正專心更衣,就厲聲道,“我與三殿下不認得,路過而已。你大可不必見到一丁點風吹草動就起勁,這麼怕輸給我嗎?”
“笑話,論容貌我不輸你,琴棋書畫、騎射獵技,我哪樣不比你強,我還會怕你搶了我的風頭?”
阮梨冷笑了下,拿起紅頭須将長發高高束起,眉眼間多了幾分孤傲英氣。
“不怕你來我這打聽什麼,”阮梨再望人時眼裡滿是不屑,“管好你自己吧阮蘇蘇,以後這小孩過家家的把戲,就别再來招惹我了。”
阮蘇蘇遲鈍了下,反應過來後暴跳如雷:“什麼意思,你瞧不起誰?父親很快就回府了,到時有你好看的!”
追着罵罵咧咧一路,直到站定在竹林中央,阮蘇蘇才肯罷休,倏爾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阿姐小心些,可别死在這裡了,我們走着瞧。”
阮梨心頭正蔓延不好的預感,就見曲江帶着侍衛從那頭走來,手裡還擡了許多箱子。
世家子弟不是第一次聚集在此,對此見怪不怪。
阮梨卻有些好奇,就踮起腳來張望了下。
恰好這時曲江目光轉了過來,在人群中看見了阮梨。
阮梨便和善地笑了笑,結果對方沒領情,漠然移開視線,吩咐侍衛開始分發東西。
山地不便騎馬,阮梨早就已經有所猜想。
但看見分發在手中的匕首和傳統短弓時,她還是怔愣住。
怎麼也沒想到,此次狩獵居然是要近身肉搏。
這個朝代的人看似正常,實則都是瘋子吧?
“再往前走就是北陵山的禁區,瞭望台在相隔十裡的老地方,務必在酉時一刻回到這裡,祝各位好運。”
臨行前,曲江說了這樣一番話。
隻有阮梨反複記在腦子裡,生怕自己錯過了時辰。
而丙字隊并不打算帶她,早就沒影了,她隻得自己走在最後頭。
“三殿下已在禁區裡面。”曲江不知何時來到了阮梨身邊。
這句話像是在提點什麼。
阮梨刹住腳步:“曲江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你在殿下身邊他總要受傷,”曲江狀似認真道,“離他遠一些。”
阮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