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千瀾神情一怔,茫然的空白在腦中一閃而過。似一道平地驚雷乍起,震耳欲聾,卻又悄無聲息。
妘不見不出所料地沒能得到他的回答,這一陣沉默仿佛僵持了有一世紀之久,又似隻有一瞬間。
“罷了,先暫且不說這個,來算算功勞吧。”妘不見也沒存心想着在這個時候為難他,點到為止即可,随後便失了興緻般地話題一轉,手中杯也巧然轉過一圈,那道精緻的紋路依然嚴絲合縫地被撚在她的指腹下。
這一刻起,盛千瀾便知他再想說些什麼,都已經無濟于事了,方才的沉默早已表明了一切。
既然都已心知肚明,就無需再反複斟酌着如何狡辯了。
接下來,妘不見不知從哪取出的紙筆,攤在桌上算算寫寫,時而還用事物擋着悄悄用個靈力,不得不說,這樣的小動作和她這樣清雅的氣質真是違和感拉滿,盛千瀾想笑,但他不敢。
——我平時表現的有那麼明顯嗎?
盛千瀾盯着她寫寫畫畫的手竟開始不知不覺地走神。
——也沒有吧?難道是哪次騙若溟接吻時被看見了?
——不可能,明明每次都很謹慎,她要是看到了那種場景肯定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波瀾不驚,還一臉從容淡定地坐在我對面跟我談話,可如果不是這樣,那還能有什麼舉動能讓霜衍上仙這樣懷疑……
“先前若溟考科舉連中三元,大概有三十多萬分功勞,你和祝渝捐獻萍州軍資,這起碼四十萬吧,還有之前在宮裡……盛将軍?”妘不見乍一擡頭,瞧見他正神情憂郁地盯着自己的胳膊出神。
“啊?”盛千瀾猛地回過神。
“……”無奈萬分的霜衍上仙已經不知該說什麼了。
“那……那現在大概攢了有多少?”盛千瀾硬着頭皮慢慢扯出了一句,本想着脫離這種尴尬僵持的氣氛,可效果适得其反。
“我方才講完。”這語氣頗似教書先生欲批評學生的先兆,妘不見把筆一架,轉過了紙張呈給他看。
盛千瀾這下徹底閉了嘴,雖然于事無補,但還是欲蓋彌彰般地認真看了起來。
這幾個月下來,多多少少也攢了挺多功勞了,先前對回去的日子都遙遙無期,如今卻是近在眼前,這段時日,恍若隔世。
“之後幾日我們就留在頤許走走吧,多行些善舉,等宮裡若溟和祝渝把剩下的功勞補上,再過些時日,便可回去了。”妘不見的語氣又回歸了風輕雲淡,她輕輕收攏宣紙,藏進了純白的衣袖中。
“您不用再回亭玉樓了嗎?”盛千瀾讪讪道。
“我走了這麼一趟,歸來已是成家之人,變故太大,想必戎湘也容不得我。”妘不見淡然回之。
盛千瀾木納地點了點頭,想着之後幾日得和妘不見一起度過,安心之餘又夾帶着慌張,仿佛矛和盾在他内心上演着激烈地鬥争,哪一方都不見得占據上風,看着它們過招時,盛千瀾隻覺得一陣頭痛,還煩躁得很。
那夜,妘不見尋了家客棧住下,待她沐浴末了,甯靜的四周忽而響起一陣空靈的話音。
她似有所感,披上了長袍緩緩走到榻邊坐下。
“霜衍?聽得見嗎?”祝渝平日裡輕快地聲音在她腦海中響起,這樣幹淨又活潑的聲線在這樣靜谧的夜裡聽起來倒有幾分悅耳。
知己之緣的紅楓印記再度亮起,在她白皙的腕上美得驚異。
“何事?”妘不見嘴角微揚,狹長的眼中霧氣散去,映出了窗外皎潔的月色。
“燕都有姚家的消息了,姚落淵把盛将軍給告了,近日帶着他藏好一點,若溟打算明日問聖上接了這案子,等這事辦完了,功勞也就差不多滿了,就是得委屈你們幾日了。”祝渝這話中帶着幾分不屑的意味,任誰都能聽出她對那姚家明晃晃地嫌棄。
“好,我知道了,你們萬事小心。”妘不見把缱绻長發剝到了肩後,雙眸微阖,浸在月光下思量。
“嗯,早些休息。”祝渝的尾音上揚,難得沒有廢話,對她的語調一如既往地活潑。
妘不見起身,倚在窗邊,清風微拂,柔軟綿長的白色衣袖輕輕飄起,伴着她笑意淺淺,月華清亮,若是那人在側,便會覺得沒有什麼比此夜的晚風更讓人心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