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千棱本來是跟着玉娘逃難的,但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無法觸及玉娘了,也沒辦法動彈。
她被固定在了曼家的庭院内。
她看着玉娘和曼母别離,看着曼母走向關着曼父的房間,手腳麻利的打開鎖,看着曼父唯唯諾諾的出來。
再看着這夫妻倆攜手想出逃,然後在曼家大門口,一個被淩辱,一個被刺死。
血淋淋的流啊流,好像也蔓延到了王千棱的腳邊。
她隻能看着,她隻是一個誤入的旁觀者。
曼母不堪受辱,狠厲的咬上了那些闖入的兵匪,在這些被欲望沖擊喪失人性的臉上,狠厲惡毒的獸性展露無遺,他們用槍把曼母射成了篩子。
王千棱知道他們手中那黑乎乎的東西是什麼,但曼母不知道啊,她就連死去,眼神中也帶着深深的驚恐和擔憂。
玉娘,我的孩子,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啊……
不知怎麼,王千棱的腦海中響起了曼母的聲音。但一位母親的聲音在這種時候微弱又被人忽視,她說了這句話之後,死不瞑目的屍體,依舊繼續被野獸淩辱着。
滿玉城的女人被欺辱死去,滿玉城的男人被虐殺死去,生命的幼芽——孩子們,一個個躺在平常父母不允許的冰涼地面上,永不再醒來。
火與血,是此時的玉城。
王千棱看着,睜眼看着,她想動,但不能動。
她的視野高懸,能見到燃燒着的玉城;她的視野低垂,能目睹每一條生命的逝去。
施家,沒有人。
直到清晨的曦光劃破黑沉的天際,帶着煙硝味的黑煙這才徐徐上飄,玉城,烏鴉盤頂,嘶啞嘲嘲。
施家,來人了。
許緻意穿着利落的黑軍裝,身後跟着持槍的軍隊,一言不發的闖入了玉城,見到那些餍足的兵匪,不多話的一槍便把他們送上了天。
但那又怎麼樣呢?他來晚了。
或者說,他真的很該死了。
王千棱能動彈之後,先是擡手輕觸了一下眼睛底下,放到眼前一看,是血啊,是從她眼睛裡流出來的血。
“哼~晏夫子還說泣血是誇張的修辭,那我這算什麼?算我有病嗎?”王千棱尾音調皮的吐槽了一句,走出了曼家大門,擡腳跨過地上的屍體,向一個方向而去。
許緻意也帶着人正向那邊圍堵,那邊是——施家。
王千棱仗着沒人看得見她,大搖大擺的越過了許緻意的軍隊,直接走入了這座大宅子,越過淩亂的樓閣,踩踏過的花木,找到了一處延伸向地下的門扉——施家修建的地牢。
進入這裡,你能聽見,在黑暗中一直有着許多沉沉的喘息聲,還有細微的指甲劃過地面牆壁的刺啦聲。
王千棱在黑暗中走入,一路順從心意的向黑暗中擲出了一根根毒刺,伴随着一聲聲死前的悲呼,她找到了她的目的地。
回眼看去,适應了黑暗的眼睛裡,見到了玉城一夜之間消失的女孩們,她們年輕又貌美,青春正茂,也……死氣沉沉。
她們瘋瘋癫癫,衣衫褴褛,個個的面容上都是一條條黑痕帶血水。她們不關心是誰殺了那些兵匪,她們隻是一個個的反應過來之後,哭喊着,嚎叫着,撲到了死掉的那些渣滓身上,用拳、用指甲、用牙齒……
所幸,仙人掌還小,隻能下一道毒。所以,被毒死的渣滓隻能在死後可惜的,享受這些溫柔的招待和問候,面目全非。
王千棱靜靜看了一會兒,轉身如同幽靈一樣穿過了欄杆,站到牢房最裡面的角落面前,看着那裡抱着一具屍體的玉娘的時候,她張口欲言,但最終啞口無言。
大丫也死了啊……在曼父曼母死掉之後。
玉娘呆呆的抱着這具屍體,身上的衣服散亂髒污不堪,就連臉上,也是一些掙紮出來的傷痕。
當王千棱站到她面前的時候,她慢慢擡頭,望向了這個眼尾帶血淚的鬼。
王千棱垂下眼睫,低低地說:“你父母死了,就在家門口。”
“我知道。”玉娘垂頭,眉眼溫柔的凝視着懷裡好似睡着的大丫,輕柔地呢喃:“我知道……”
王千棱沉默了一會兒,伸手拿出了一張紙條,遞到了她面前:“這個,是我在曼家大門夾縫裡找到的。”
玉娘木楞擡頭,伸手接過了那張紙條。她仔細的看着,指尖一個字一個字的劃過,看得格外艱難,也格外認真。
然後,她松開手,撫着牆蹒跚的站起身,紙條掉落,大丫的屍體也滾落。
玉娘沒有管,而是把臉瞥向了牆角,低低的哼笑着,聲音低啞凄厲,好似在哭一樣。
“信任,是很寶貴的東西。”王千棱難堪的留下了這一句,矮身抱起地上的大丫,轉身出了牢房:“活人我帶不走,那這個死人我便好人做到底,給你送回曼家祠堂那裡去。
……記得回來,玉娘。”
王千棱走遠了。
玉娘撫着牆壁的手瞬間癱軟,沉悶的砸在了灰泥地上:“哈哈哈、哈哈哈……人、人不抵鬼啊……嗚嗚嗚……娘、爹,我好痛啊……”
血水彙聚在她的腳下,幾乎成了一個小水潭,但在許緻意的手下人帶着人闖入的時候,那攤血水又好似幻覺一般,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