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很少會用“野獸”這樣的詞彙去形容一個人的眼睛。
當林栩與男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這個詞便不受控制地從他腦海中浮現出來——仿佛冰原之上餓了三天三夜,眼瞳都透出血色,為了食物陷入癫狂的孤狼。
随之而來的,是條件反射般的驚吓與恐懼。
他發現我了!
好在林栩從小到大别的毛病不少,唯獨在大事上格外冷靜,局面越是緊張,他的大腦反而越是清晰。
不對!
林栩心想:他不可能發現得了我,除非這個世界已經發明出了相應的科學裝置,或是修煉者連信号都能夠察覺到,否則他頂多也隻會注意到空中的無人機而已——目前最壞的局面,也就是損失一台無人機。無人機雖然價格昂貴,卻也在他可承受的範圍中。
現在我要做的就是讓無人機假裝蚊蟲,盡可能自然地飛行,讓他産生不過是隻蟲子的錯覺。
林栩心中想着,讓無人機繼續以不規律的方式在空中飛舞,嘗試着與男人拉遠距離。
“蟲子?”男人發出一聲疑惑的低喃,他的聲音沙啞無比,像是被挂在洞口風幹了一個月似的。
出乎林栩的預料,明明隻是一隻蟲子,男人卻顯得非常意外,一副不敢置信地表情,仿佛眼前的并非是一隻蟲子,而是來自外太空的UFO。
這老哥難不成是個潔癖?山洞裡出現一兩隻蟲子明明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林栩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但随後他忽而意識到什麼,愣在了原地——山洞中陰暗潮濕,常年不見太陽,黴斑随處可見。
這種最容易滋生髒污的地方,他到現在卻連一隻蟲子也沒有見到過,哪怕是他們現在所在的飼養區,亦或者處理飼料的膳堂。
難道是因為這座山的特殊性,根本不會有蟲子出現麼?
就在林栩已經做好了放棄無人機,準備趁着機會盡可能再多觀察一些時,本對着無人機走來的男人腳步一頓,猝然轉頭,随即露出了震驚與狂喜的表情。
“噗通”一聲,男人竟是直接跪了下來,将額頭緊緊貼在地上,虔誠地念誦起來。
“偉大的衆靈之首,大地之主,吾等守護者,您的信徒在此祈求您的降臨...”
男人用呢喃般的口吻道,他的聲音極低,林栩無法全部聽清,隻能勉強聽見“巴虺(huǐ)”一詞。
巴虺?《XX異仙》中的痛苦司命?可是這玩意兒不是出自網絡論壇上某位大佬撰寫的克蘇魯小說《巴虺的牧群》麼?怎麼異世界還存在同名同姓的生物?
震驚之餘,林栩也不忘了操控無人機向上飛去。他并不打算讓無人機離開這裡,而是準備找個隐蔽的地方,躲在角落觀察這裡的動靜。
毫無疑問,這裡就是最大秘密所在點,這個神神叨叨的男人很有可能就是這座道館的觀主。在逃出去之前他有必要了解清楚,這些人到底在做些什麼。
...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男人一直保持着跪地叩頭的姿勢說些神神叨叨的話,并沒有再将注意分給可能還留在山洞中的“蟲子”,直到『不高興』、『旺仔小子』帶着幾個陌生面孔的道童出現在這裡,向着男人的方向深深一揖,恭敬道:“師父,已經為您備好車馬了...”
直到此時,男人才如夢初醒般猝然擡頭,連忙道:“不,這件事暫時不急!”
他語無倫次地說着,手指向『不高興』。
“你過來!”
“是,師父。”
『不高興』聽話地朝着男人的方向走去,但男人顯然對他的速度很不滿意,右手一揮,随着寬大的道袍在空中劃出一道曲線,『不高興』竟騰空飛起,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拽向男人的方向。
“咚”地一聲,『不高興』摔了個結結實實,疼得他龇牙咧嘴,卻不敢發出聲音——而他也再沒有機會發出聲音。
男人抓住『不高興』的頭顱用力一扯,像是摘下筆蓋一般輕而易舉,紅色的“墨水”灑得到處都是。男人完全不在意自己的道袍已經濕透,他雙手結印,也不知念了些什麼,隻能看到嘴唇飛快蠕動。
下一刻,身下祭台上篆刻的文字閃爍出無規則的紅光。灑落一地的血液仿佛受到感召,化作一顆顆血珠朝着文字的方向飛去,與之融為一體,然後再也沒了動靜。
男人念咒的動作一頓,愕然看着祭台。
“怎麼會沒有反應?”他喃喃道:“祂剛剛明明回應了我的呼喚...對了!要祭品才行,我怎麼忘了!”
男人發出癫狂的笑聲:“去把祭品給我帶來!要一...哦不,五個!”
“是。”
明明一分鐘前才有同伴被無情殺死,道童們卻熟視無睹,一副早已習慣的模樣,朝着林栩等人居住的山洞方向走去,唯有躲在暗中偷看的林栩被吓得臉色發白。
意識到有人死去是一回事,親眼見證一條生命的逝去又是另一回事了,哪怕死去的是林栩最讨厭的『不高興』,目睹一切的他還是讓他産生了難以遏制的悲傷。
人命在這個世界,卑賤如草芥。
...
『不高興』雖然對林栩等人動辄打罵,但臨了還是誤打誤撞做了一次好事——被帶至飼養區的四人并不被其他道童知曉,暫時逃過一劫。
至于被帶至祭台的五人會發生什麼,林栩已經不敢再看。趁着混亂,他操控無人機再度飛回了飼養區。
微小的無人機上似乎都沾滿了濃重的血腥味,林栩接住飛落的無人機時都不由得帶上了一分遲疑。
他輕輕握住無人機,歎了口氣。
雖然不知道林栩到底遭遇了什麼,但他肉眼可見的低落情緒還是引起了其他三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