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聲越來越逼近,水聲不見了。
林原低下頭,他看見那隻像是從地獄裡順着他味道一路追蹤上的蜂族,正踩在壘的高高的屍塊上。
像登上他的王座,一步一步開始往上攀登,聲音越來越靠近被他束之高閣的雌蜂。
甲殼因為重量擠壓的發出聲音,有些開始破碎,又開始有水聲,而那隻哼着歌着的雄蜂已經爬上來了。
樓慕寒順着無數的高階蟲族屍體終于站到了足夠的高度和林原對視。
他越過圍欄,一步跨進高台,抱住了還帶着香味的雌蟲得到了他的最高獎賞,就像在爬上長發公主高塔之後的王子一樣,他理應得到公主全部的愛。
顫抖着的林原暈的要命,他幾乎沒辦法思考隻能任由樓慕寒抱着自己,他靠在對方的臂膀裡,恍惚的看着眼前銳利的下颌線。
“為什麼……會那樣?”
樓慕寒溫柔的用自己身上柔軟的皮革外套将他包裹,吻着青年的額頭。
“蟲母的信息素讓整個軍營都瘋狂,我不能讓他們真的全部蜂擁而上把你撕碎。自相殘殺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到最後,隻留下幾隻最強的雄蟲。”
消耗過多的林原實在是忍受不了這樣的痛苦了,他看着眼前的雄蜂,薅着對方的額發就粗暴的吻了上去。
樓慕寒順從的側過頭,意識到林原在找他的哺蜜管,于是将自己釀了十幾年從來沒有送出去的蜜給他緩緩喂下。
粘稠,甜膩,帶着口腔溫度的糖水,終于讓林原有力點力氣,他胸膛起伏着看着面前熟悉的臉,有些不悅的抿起唇。
“到最後,不還是我們嗎?林原。”
樓慕寒捧起青年的手,撫上自己的側臉,深情的金色瞳色裡是他全部堆積的情感。
“有誰比我更懂你呢?我們一起長大,我知道你哪科成績最好,喜歡什麼食物,看到什麼風景的時候會駐足,我收集你褪下的每一次殼膜,用過的每一根吸管,甚至于你扔掉的每一件舊衣服。”
“但我依舊恨你,明明我這樣愛你,你永遠不可能像我一樣回饋同樣的愛。”
“我生活在地獄,你為什麼不下來陪我。”
林原簡直不可置信,他皺着眉頭想起最後自己被警告的樣子,沙啞的說“可你說再看見我要殺了我。”
“你最後泡在修複倉裡,所以我想,我讓你自由吧。但是你又飛回我手裡了,所以林原,你自己回來的,你逃不掉了。”
閉上眼無奈的吐出一口氣,林原覺得自己都要被繁殖熱燒死了,面前的雄蜂還毫不改色。
伸出手扯開樓慕寒的衣襟,他對于這種事情已經習以為常了,所以毫不掩飾自己的渴望。
“那你就好好服侍我吧,畢竟我也不缺雄蟲。”
誰知道說完這話,樓慕寒的臉色就冷了下來。他自己将胸口被扯開的扣子一個個扣好,隻是抱着林原質問着他。
“你愛我嗎?”
林原被拒絕的一愣,也冷下來臉“怎麼可能?”
“那就别碰我。”
樓慕寒冷硬的回話,“即便你是蟲母,這種事情忍忍不就好了,死不了的,反正你不缺雄蟲,随時都能勾搭不少。”
林原忍不了,當年他爬進樓慕寒房間的時候,對方也是繁殖熱憑什麼那個時候的樓慕寒不忍忍?
“你當年繁殖熱的時候也不會死,你怎麼不學會忍忍?”
樓慕寒低着頭金發蓋住了眼神,就隻能看見他下嘴唇顫抖着吐出一句話。
“那時候你還愛我,你看着我的眼神太可愛了,我忍不住。”
林原當然知道自己曾經的感情和想法,他也開始沉默不語。
隻是忍受着這樣繁殖熱的折磨,但身邊有一位雄蜂和沒有其他蟲族是不一樣的。
樓慕寒現在就在他旁邊,而從曾經年幼的林原長大的蟲母又怎麼可能不愛他。
過高的體溫和混沌的大腦讓林原忍不住憤恨的吐露真相,樓慕寒在地獄裡難道他就不在地獄裡了嗎?
周圍全部都是陌生的雄蟲,無數觊觎和瘋狂的想法在暗中窺視,他怎麼可能忘記和對方在軍校的日子。
當感情和情欲混雜在一起的時候,林原能聽見自己開始碎裂的内心。
他翻身起來,将樓慕寒按在地上,雙手掐住對方的脖頸,使勁的用力,掌心滑膩的汗水讓他幾乎握不住,但是也讓對方呼吸逐漸困難。
年輕的蜂族蟲母低着頭,他掌握着自己信徒的生死,明明是最恨的姿勢,他卻低下頭說出“我怎麼可能不愛你。”
“這個世界上有那麼多的雄蟲,陪我長大的,就隻有樓慕寒。”
金發的雄蟲艱難的擡起手撫摸面前想要掐死自己的蟲母,眼神裡充滿溫柔,将之前濺到林原臉上的血擦幹淨,他咳嗽了兩聲,學了兩下狗叫。
“汪,汪。”
林原楞了一下,然後無措的松開手,“幹什麼學狗叫。”
躺在冰冷地面上的雄蟲擡起頭去吻林原的唇,一下一下并不深入的啄吻,溫熱的氣息鋪面而來。
“你說的對,我喜歡當狗。”
“如果我是你最喜歡的小狗,你會愛我嗎?”
林原終究下不去死手了,他隻能恨恨的撕開了對方的衣物,然後告訴他
“給我你的基因,我會把對你的愛刻在我的身體裡,永遠永遠的傳承下去,直到我也消失。”
樓慕寒笑起來,心髒帶着刺痛。
在所有蟲族都不看好的路上狂奔了這麼久,他終于聽見這個宇宙給予他的回響了。
可這不是他想要的,他不想作為蟲母無數匹配雄蟲的一員。
身體裡那些肮髒的基因他也不在乎,他想要的是林原全部的愛。
這隻帶領軍隊走出教廷的花尾毒蜂。
冷漠的和蝤族打交道,盜走冷凍模拟蟲母卵的蜂族雄蟲,在一遍遍的時間抽離中感受到自己偏離蟲母的生長痛。
他将所有的愛藏的隐晦,那個他背離了所有基因去愛的人。
曾經坐在他身邊擡起頭望着他的少年長大了,他們也已經不能坐在一起談天說地了。
當身邊所有雄蟲在攢着貢獻點渴望一次匹配的時候,隻留下樓慕寒站在原地看着林原的身影掙紮。
他放不下也舉不起,他的愛和他的人一樣窩囊,就像林原說的他喜歡做狗。
做一隻在暗地裡,将自已所有最好東西和愛,隻獻給林原的狗。
樓慕寒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在這個宇宙中遇到蟲母,他從來不相信母神的信仰。
但是如果遇不到林原,他情願永恒的消失在這茫茫宇宙。
就像最初那天,他們兩個都從繭裡面鑽出來,彼此看見了對方,兩隻雛蜂坐在一起。
小小的林原問他“你喜歡吃糖嗎?”
同樣呆呆的樓慕寒告訴他“喜歡。”
“那我這顆分你一半。”
漫長又單純的軍校時期,樓慕寒的每一次想要觸碰又停止,就像冬日裡飄下的雪花,不算多特别。
直到他搞砸了一切,才知道自己林原并不會跳入和他一樣背叛蟲母的深淵。
從教廷逃走,加入自由軍,勸說雌蟲招降俘虜,他做了太多太多背經離道的事情。
隻是為了等這個世界不需要蟲母的時候,也不需要軍校層層篩選的時候,蟲卵能作為普通的孩子誕生。
他太渴望再和林原在下一次碰面時能夠輕松告訴他“當初我喜歡你。”
将自己的全部感情托盤而出。
可林原軍校還沒畢業就死在了教廷,找不到任何意義的樓慕寒抛棄了一切,隻能背負起恨意重新去解構這個世界。
現在一切都結束在了這裡,林原居然是蟲母,他想象不到蟲母面對的是怎麼樣的世界,但他永遠都找不回曾經那個少年了。
一隻雄蟲是永遠都得不帶蟲母全部的愛的。
可蟲母是樓慕寒愛着的林原,此後花尾毒蜂就隻能像隻狗一樣安靜的守着他生長痛。
那束畢業時送不出去的玫瑰,将永遠擱置在曾經。
得不到的愛是對他全部的懲罰,但至少這個宇宙裡,在無數的坍縮,拓張,時間,和信仰的交疊中樓慕寒再次遇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林原已經成為蟲母,那麼此後作為蟲母的匹配雄蟲。
花尾毒蜂隻會是對方最忠誠的狗,最鋒利的劍,用自由軍效忠蟲母的意志。
“拿走我,使用我,最後記住我,林原……”
樓慕寒舔舐着已經長大青年的指尖,他喘息着向蟲母獻上自己的基因,一樣透明的膜翅交疊在一起。
“我不需要母親,但是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