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琦連夜進行了審問,但啞巴卻是一問三不知。偏偏他是個凡人,沒法使用丹藥那樣的非常規審問手段。
闫家兄弟倒是有問必答,将平日跟啞巴家往來的鄰裡名單和常去的鋪子、賭坊都交代了一遍,還列出了幾個經常搭話的賭友。不過這些信息龐雜瑣碎,隻能讓李琦派人慢慢調查。
至于西九嶺和蘇晴沄,他們從李琦那裡獲得了另外一條線索。
晌午的陽光也難将狹窄晦暗的巷子照得通明,紅色的燈籠雖然熄滅卻沒有撤去,懶洋洋地耷拉在門邊,燈籠下靠牆坐着的龜公半寐半醒,院門打開的吱呀聲也沒能讓他擡起頭來。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挂着紅香樓招牌的院門,一個是面色蠟黃的青年,一個是臉生青斑的婦人。
兩人在門前駐足回望的時候,燈籠下的龜公迷迷糊糊睜了下眼。他搞不懂為什麼這樣一對男女會在大白天跑來逛窯子,但其實他也并不怎麼關心,反正銀子給夠了就行。見兩人不像要打賞的樣子,他便繼續閉上了眼。
而那兩人則看着紅香樓的招牌,這裡是盧嚴來濟水時逛的窯子。
李琦在協助柳城審訊之後确認了一件事,那就是盧嚴的好色。而秦家車隊的人也曾說過分開時看盧嚴去的方向猜是花街,因此李琦回到濟水後就順着這個方向細查了一遍,終于找到了目擊者,證實盧嚴那日到過紅香樓。
雖然李琦已經查過,但西、蘇二人還是覺得有必要親自走一趟,使用易容丹則是為了避免像柳城花街那般引人注目。
“那女的确實什麼都不知道。”蘇晴沄略感遺憾地說道,“院子裡的人也沒什麼問題。”
西九嶺望着小院的神色若有所思。兩進的院子實在算不得大,跟街角那間門樓氣派的水月樓根本沒法比。但這院子的後牆外有一排好樹,郁郁蔥蔥的樹冠蓋住了牆頭,遮住了上方的陽光,也擋住了牆外的閑雜。
“這院子的位置……”
“有問題?”蘇晴沄也跟着留意起院子本身來,這院子在小巷最深處,形狀并不方正,後院似乎有些狹長。
兩人想着同樣的事,一起繞過院牆走到了巷子盡頭。他們翻上牆頭,視線越過茂密的樹冠立刻豁然開朗,一條小巷出現在視野之内,濟水河在小巷的盡頭潺潺流淌,巷口處柳豔紅的小院赫然在目。
兩條巷子如丁字般垂直,但紅香樓的巷子頂頭沒有出口,走路過去必須繞行,感覺上離得很遠,實際卻是緊挨着。
“盧嚴那晚是要跟柳豔紅碰面?”蘇晴沄眼中忍不住透出興奮的光,好色的盧嚴趕了一個月車所以很想找女人,可又得盡快跟同夥接頭,于是選擇了距離接頭地點近又不顯眼的窯子,這完全能夠說通。
“也可能是君百。”西九嶺若有所思。
“那個富商?”蘇晴沄想了想,“确實,每月給外室的前夫送銀子,實在太可疑了,說不定柳豔紅和啞巴都是他的擋箭牌。”
她又看了眼柳豔紅的小院,昨天見到的那個婆子正倚在門框上嗑瓜子。想起昨天那盆水,她嘴角不禁抽動了一下,狠狠瞪了眼身邊人,要不是穹山規定修士不能在凡人城鎮使用術法,她有一百個法子立刻見到柳豔紅。可現在卻隻能恨恨地提議:“先查君百吧。”
西九嶺被瞪得莫名其妙,但見她要走還是一把拉住了她,“等等。”他指了指臉上,“藥效快過了。”萬一走在街上突然大變活人臉,那就有些驚悚了。
君家住在濟水的富人區,鄰裡也都是高門大戶,敲門打聽的事情是沒法做的,于是兩人就在臨街逛了起來。不止商鋪,街邊的攤販,酒肆的客人,他們都去搭話。當然,也為此買了不少東西,請了許多酒菜。
随着消息的搜集,君百這個人的形象也漸漸在兩人心中堆砌出來。
君家并非本地人,而是随君老太爺——也就是君百的祖父從外地搬遷過來的。如今君家在濟水已經三代,君老太爺早已亡故,而君百的父親也因思念亡妻過度,早早便抑郁而終。
索性君百天資聰穎、頗擅商道,十七歲接管家業,不但沒讓君家落寞,還用三十年時間将一間小小的米鋪發展成了擁有數十家鋪子的大米行,甚至把生意做到了景、淩兩國。
更難得的是,君百此人身為商賈卻十分仁善。城内修繕水道、鋪建道路、興辦學堂,他皆有捐贈,每逢荒年還會設鋪賒粥,在濟水城的口碑極好。
也正因此,衆人對他尚無子嗣之事都感到惋惜。
據說君家人丁稀薄,三代皆是一脈單傳。君百因為父母早亡又忙于家業,婚姻之事比常人就晚了些,二十五歲才娶了夫人。
君百對妻子十分愛重,婚後一直沒有納妾。可七年過去,這位夫人始終未能生下一兒半女,到最後君百也隻得為了傳承家業納了兩名妾氏。此後十年間,這兩位妾室共為他生下四個兒子、兩個女兒,但奇怪的是沒有一個能夠活過三歲。
漸漸地坊間便有傳聞,說是那位不能生養的正室暗中動了手腳。雖然不知真假,但六年前君百沒讓柳豔紅進門,隻可惜這個外室也沒能為他誕下子嗣。
如今君百已經年近五十,據說是在考慮過繼一個孩子,還有傳聞說他曾經考慮過狗子。
蘇晴沄覺得如果君百真的收了狗子做繼子,那這個柳豔紅就絕對有問題。抛夫棄子找個大款,然後還能讓大款把遺産留給自己跟前夫的兒子,這得是多有魅力才能做到?要說沒用媚術,估計魔神都不信!
兩人在成衣店裡等着夥計包裝的功夫,西九嶺狀似随意地拿出了盧嚴的那枚銅錢,遞到掌櫃的面前,“這個您見過嗎?”
掌櫃笑道:“客官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咱們濟水配銅錢的人可多了,我每天見的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如何記得過來啊?”
雖然一路過來都是這樣的回答,但西、蘇二人還是難免覺得遺憾。
根據闫家兄弟的供述,濟水城裡佩戴銅錢當裝飾的男子很多,尤其是商賈。本地素有為水神慶生的傳統,每逢六月初六水神生日,人們就會将銅錢放入濟水河中。如果放入河中的銅錢不沉底便是吉兆,将那枚銅錢随身佩戴,水神就會保佑佩戴者一年中平安順遂、财運亨通。這個習俗漸漸演化成了佩戴銅錢就能招财,于是便在濟水的行商人間流行開來。
也就是說,要在濟水找出一枚銅錢的主人便如同大海撈針、難如登天。
“不過這絡子的樣式……”掌櫃的盯着那銅錢上的絡子眯起了眼,“應該是流雲撫花的手法。”
“流雲撫花?”蘇晴沄沒想到一個絡子還有什麼講究,但隻要能找出線索就行。
掌櫃的把絡子從西九嶺手中接了過來,仔細看過後肯定道:“是流雲撫花。這是當年吳國邱家的手法,一層線是打不成的,要兩層線并進才行,如今會的人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