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盈用它換下的硬鬃毛做了兩柄大刷子。
刷子的止癢效果比樹皮好,還散發着熟悉的氣味。
路明很快認出來這是自己的毛,它采了亂七八糟的野草野花作為謝禮,快樂地這裡刷刷,那裡磨磨,發出愉悅的咕噜聲。
水怪沒有換毛的煩惱。
但很明顯變得有一些沒精神。
鐘盈摸摸它的尾巴和爪尖,似乎有些發灰變幹。
可之前的下雨天,鄰居的每一片鱗片都濕漉漉的,啞光但飽滿,吸足了水份。
用木材做出一個灑水壺,鐘盈有事沒事就從溪流中撈一壺水,往鄰居身上澆。這種時候,那些鱗片又有了極強的防水性,水珠咕噜噜地劃過,沒在鱗片上留下丁點濕痕。
用毛毯浸滿了水,敷在它身上,毛毯沒一會兒就幹了,鄰居身上出現一塊毛毯形狀的黑色補丁。
鐘盈:……
真奇怪。她多看了好幾眼。
被夏季的暖風烘烤,之前怎麼也摘不完的蘑菇,也快速銷聲匿迹。隻剩下活了的蘑菇,好奇地追了他們一路。
前面有大水潭。
沒有精神的鄰居淌了進去,沉入綠色的潭底,過一會探出頭來,又是嶄新黝黑的好鄰居。
水面清透,裡面生長着柔軟的水草,各種形态的都有,嫩綠色的草尖偶爾生長到水面上,魚蝦在其間遊弋,螺慢吞吞他順着草杆攀爬蠕動。
有一些開花的菖蒲,還有一些抽出花劍的野生菱角,隐隐能看見小片的粉白花瓣。
樹的倒影跟着蕩漾的潭水搖曳,水怪在裡面突兀又和諧,像什麼奇幻電影的開篇。
鐘盈湊過去,忍不住撥了撥水。
潭水溫溫涼涼,很柔和地在掌中劃過,濕漉漉的鄰居用濕漉漉的腦袋拱了拱她的手。
“有點癢……你身上怎麼比潭水還冰。”
鐘盈松開手,水怪卻一個勁地往外拱。它在水中窩得好好的,隻有腦袋跟着鐘盈轉悠。
它不承認,一個勁兒說自己“不……癢,不……冰”。
鐘盈:“是我感到癢,我感到冰。”
啃完了一大叢灌木的馴鹿,也發現了這塊風水寶地。
它興奮地沖過來——卻不小心沖過頭了,一邊大喊着“讓開讓開快讓開”,一邊别着四蹄努力刹車。
無力回天,落入潭中濺起巨大的水花。
抖了抖粘連的毛,馴鹿狗刨似地在潭水中伏伏沉沉。
-
隔了幾天,鐘盈又在另一片樹林中遇到了赤松。
它身上長出了一些粉紅色的蟲瘿,正鬧騰着讓橡樹幫忙拔掉。
聽到窸窣的腳步聲,本來活靈活現的兩棵樹齊齊停下了動作,樹瘤消失,枝葉不動。
一下子又裝得太過頭。
“呀,是你們呀!”活潑的年輕樹按耐不住冒出人臉偷偷觀察,很快解除了僞裝。
她高興地同鐘盈說話,話裡話外抱怨橡樹管太多,害她沒能來得及參觀鐘盈的住處。
“你在這裡隐居嗎?”
“當然不是。”鐘盈告訴她,自己出現在這裡隻是因為意外。
赤松好遺憾。
“那真可惜,明年你應該就不在這裡了。”
“下個雨季,下下個雨季……我們說不定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
哇,這麼一想真的好可怕。
鐘盈雖然不明白原因,但也跟着唉聲歎氣。
見鐘盈疑惑,它解釋說:“雨季快要結束啦,到時候我們就不能這麼自由地到處遊蕩,得趕緊挪動到合适的位置,繼續紮根生長。”
“這樣的挪動是随機的,連我們都不知道會走到哪裡。”
啊,原來是這樣。
鐘盈明白了。
水怪安靜地在一旁傾聽着她們的對話,偶爾似乎想說幾句。但鐘盈和赤松的語速實在太快了。它總插不進話題。
“來,大塊頭,我們說幾句。”橡樹這樣對水怪說。
盡管水怪無法說出人類的語言,但怪物之間的交流是那樣的簡單直接,它們很輕易地用另一種神奇的語言,展開了真正的交流。
鐘盈配合着兩棵樹,一起捉掉了所有的蟲瘿。
又爬上去檢查它們身上有沒有壞掉的枝條,不好的蟲窩和卵鞘。
赤松咯咯地笑着,總讓鐘盈力道重一點,太輕了她渾身癢癢。
橡樹的話不多,是一位行動有些顫顫巍巍的長輩。
當它的枝條偶爾力不從心,兜不住鐘盈時,有一條黢黑的尾巴纏了上來,穩穩地摟住了她。
……
赤松和松樹離開後,狐狸來了。它同樣帶來了這個消息。
湖區的雨季即将正式結束。
“已經7月中旬了,日子過得真快啊!”完全恢複健康的狐狸站在樹樁上,頗為感慨。
狐狸仍有些消瘦,顯得那張折疊度極高的獸臉愈加精巧,天然帶着狡黠和漫不經心,特别有斯文敗類,陰險狡詐那味。
它是來拉壯丁的。
四處活躍的狐狸,總能獲得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
不過——
在分享消息之前,它更想參與進午餐活動,圍坐在火堆前一起分享烤雞。
“消息總是要付報酬的,我從不做虧本買賣!”
狐狸振振有詞。
走地野雞的肉雖然不多,但極為緊緻,非常有嚼勁。
内裡塞滿了的蔬果和菌類搭配巧妙,每一口都是不同的滋味。
“呲溜,真好吃。”狐狸分到了一塊胸脯肉,眼睛仍戀戀不舍地盯着流淌汁水的大雞腿。
于是它又得到了大雞腿,代價是待會得自己打獵,再帶回來一隻。
“蹭飯總是要付出報酬的。”鐘盈告訴它。
狐狸:……
它覺得鐘盈對它有偏見,這絕對不是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