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場的地下停車場四通八達,頂闆上的照明燈哪個朝向的都有,光線分布不均,偶有從坡上滑下來的車進入,也很快消失在拐角。
黎骥程走前前面,明珠和褚海盈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三人像在礦洞裡探險。
明珠時不時擡頭瞥一眼黎骥程穿着西裝高大挺拔的背影。
她已經好久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黎骥程的背影了。
她以為和黎骥程成為同事以後就能對他祛魅,沒想到深埋在心底的情感愈演愈烈,情緒不由自主地随着與他相隔的距離起伏。
“寶嘉”的offer來之不易,她一點也不想放棄。
真把黎骥程趕走了她又不樂意。
畢竟她對黎骥程的性格做派有所了解,有熟悉的人在公司裡,她心裡會多點底氣。
再說她是恨黎骥程沒有信守諾言棄她而去,但黎骥程給予她的遠比她付出的要多。
他教她為人處世,教她謀生的技能,把她當作嬌豔的花骨朵一樣培養和灌溉。
沒有他就沒有她的今天。
從知恩圖報的角度講,她不該去妄議黎骥程,多少該顧全體面。
對她來說,黎骥程是什麼身份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現在心慌意亂,不知道該把黎骥程當成她的誰。
地下停車場裡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豪車。
一路從電梯口的C區走向B區,就沒見到幾輛價值低于百萬的車,有的甚至連保養費都抵得上普通上班族的工資。
褚海盈有一說一:“是誰在說大家都沒錢了,有錢人不是很多嗎?”
寬闊的地下停車場内靜悄悄的,她扯着嗓子一出聲,整個停車場都回蕩着她這句話,任誰都會忍不住回頭。
本該如此。
可明珠密切關注着黎骥程的一舉一動。
黎骥程沒回應,也沒回頭。
明珠怎麼也想不通,他是怎麼忍住不被這樣引人熱議的社會話題吸引的,男人不是很愛在酒桌上讨論國家大事嗎?
他怎麼無動于衷。
他也是有錢人,不覺得受到了冒犯嗎?
她要是不理褚海盈,可能會讓褚海盈有點尴尬。
于是她咳了一聲,小聲說:“現在消費降級這麼嚴重,沒錢也不會來實體店購物吧。”
她說這句話,本意是不想冷場,是說給褚海盈聽的。
可話音剛落,黎骥程的反應比褚海盈還快,喜怒不明地說:“看來你最近不缺生活費。”
這人真讨厭,别人說話他都不搭腔,她說話他就插嘴。
她愛把錢花在哪裡就花在哪裡,不要他管。
明珠撅着嘴語氣不善地說:“工資我已經和HR談好了,就算你在公司有話語權,也不是我的直管領導,沒有權力克扣我的工資。”
之前她能忍,是因為隔着電話。
現在黎骥程就在她旁邊,她因為擔心切身利益遭受侵害,表現得急躁了些,全都是即時的真實反應。
工資是她唯一的合法收入來源,等于她的命根。
萬一他說這話的意思就是想動她的錢,她至少要表示抗議。
褚海盈見她忽然間反應這麼大,識趣的不吱聲了。
黎骥程聞言沉默了片刻,平靜地說:“公司沒有扣錢的制度,但負責财務工作一定要謹慎細心,出了任何問題都是要擔責的,到時候就不是錢的事了。不過你不用害怕,郝佑臨作為領導對手下的人很好,你有任何不懂的地方都可以向他請教,他不會拒絕的。”
他這麼淡定地跟她解釋,極大程度地安撫了她暴躁的情緒。
明珠“哦”了一聲,立刻偃旗息鼓,垂首裝乖:“還有嗎?我是說,您不是叫我明天上班去找您嗎?今晚既然碰到了,索性一起說了吧。”
“沒了。”黎骥程輕描淡寫地說,“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以為你是我的人。剛才郝佑臨跟我說,你進了他的部門,那就不用了。”
明珠心跳蓦地漏了一拍。
也就是說他以為她會選他,結果她選了别人,她也讓他難過了一回。
這種莫名的背德感,讓過去的積怨與眼下的愧疚正負相抵了。
但他用滿不在乎的語氣說出來,又令她感受到了一絲委屈。
他或許真的不在意她去了哪裡。
明珠心口哽住,低垂着眉眼,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