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譚的夜晚從不真正沉睡。

霓虹在雨霧中暈染成血與蜜的色調，街燈像已經被溺死的星星，在瀝青路面上投下病态的熒光。

高樓的輪廓切割着天際，尖銳如蝙蝠的翼骨，而更遠處，韋恩塔的探照燈劃破雲層，在鉛灰色的天幕上烙下一個蒼白的符号——一個警告，或是一個召喚。

已經換好制服的提姆·德雷克站在落地窗前遲遲沒有動作，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選擇在夜巡開始前回到這裡……明明安妮塔已經半個月沒有再回來過了，

她怎麼也不回來看看他……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臂铠上的數據接口，金屬表面好像還殘留着上次戰鬥中未散盡的餘溫。

十八天——足夠一場瘟疫擴散，也足夠讓某些隐秘的情愫在心底瘋長成災。

電梯的認證系統突然亮起綠燈，機械女聲在空蕩的走廊裡蕩出漣漪，“歡迎回家，傑索女士。”那聲音像一根羽毛，輕輕搔過他繃緊的神經。

他轉身時，安妮塔·正踏出電梯，雨水順着她的發梢滴落，在鎖骨處彙成一道蜿蜒的溪流。被浸濕的襯衫布料地貼在腰際，随着她邁步的動作若隐若現地勾勒出肌膚的輪廓。

高跟鞋叩擊大理石的聲音像某種暗号，每一步都精準踩在他驟然加速的心跳上。

“最近怎麼樣？”嗓音裹着夜雨的潮濕，明顯是剛從紐約回來，她毫不掩飾自己的疲憊，整個人陷進沙發時帶起一陣帶着檸檬與火藥味的微風。

白色披風滑落在地，露出後背拉鍊沒拉到底的一小截空隙——那裡有顆紅色的小痣，提姆在三個月前的醫療艙裡無意間記住的。

她沒有看他，但蜷縮的姿勢讓裙擺上移了幾分。

提姆的視線掠過她小腿上未愈的擦傷，喉結動了動。上次為她包紮時，這塊皮膚還泛着蜂蜜般的光澤。現在那裡結着暗紅的痂，像枚烙印

窗外的雨更大了，提姆走過去拾起披風時，發現她呼吸已經變得綿長。

他俯身的動作停在半空，近到能數清她睫毛上未幹的雨珠。世界第二偵探打了太久的腹稿，想說的話語卻在此刻随着她無意識的翻身，化作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

指尖懸在半空，離她的發絲隻有一寸。

他應該叫醒她——至少該給她蓋上毯子，或者提醒她别在這睡到着涼。但安妮塔的呼吸太安穩了，睫毛輕輕顫着，像是正陷進某個他不忍打斷的夢境。

他的通訊器在這時震動起來，蝙蝠标志在屏幕上閃爍：夜巡時間到了。

提姆深吸一口氣，緩緩直起身。

他拾起地上的披風，輕輕搭在她身上，布料滑落時蹭過她的肩膀，他幾乎能感受到她皮膚的溫度。

“下次别淋雨回來。”他低聲說，聲音輕得連自己都聽不清。

轉身時，他的披風擦過茶幾，碰倒了自己的咖啡杯——杯底還殘留着一點冷掉的液體，像他們之間那些沒說出口的話。

窗外，哥譚的夜色正等待着他。但此刻，他忽然希望今晚的夜巡能短一點。

再短一點。

安妮塔醒來時，晨光正從落地窗斜切進來，将整個客廳分成明暗兩半。她眨了眨眼，意識緩慢回籠——她昨晚居然就這麼在沙發上睡着了。

然後她看見了提姆。

他就這麼盤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發邊緣，頭微微歪向一側，呼吸輕緩。

陽光描摹着少年清俊的輪廓，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連平日裡總是緊蹙的眉間也難得舒展。

他穿這一件簡單的絲綢襯衫，披風和制服随意地堆疊在身側，像是他本想守着什麼，卻最終抵不過疲憊，就這麼坐着睡着了。

安妮塔的目光落在他手邊——她的那件白色披風被他折得整整齊齊，上面還放着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杯底壓着一張便簽。

她伸手，指尖輕輕捏住紙片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抽出來。

“下次别淋雨回來。——T”

字迹有些潦草，像是匆匆寫下的。她無聲地笑了，指腹無意識地摩挲着紙張的邊緣。

窗外，哥譚的清晨依舊灰蒙蒙的，但陽光卻固執地穿透雲層，落在他的發梢上，鍍上一層淺金色的光暈。

安妮塔猶豫了一秒，最終還是伸手，輕輕撥開垂落在他額前的一縷碎發。

她的指尖剛觸碰到他的皮膚，提姆的睫毛就顫了顫。

安妮塔立刻縮回手，心跳忽然快了一拍。

但提姆沒醒。

他隻是微微偏了下頭，無意識地往她的方向靠了靠，呼吸依舊平穩。

她盯着他看了幾秒，最終輕歎一聲，伸手拽過自己的披風，小心翼翼地蓋在他身上。

“……笨蛋。”她低聲說，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安妮塔小心翼翼地撐起身子，皺成一團的西裝襯衫不知道何時卷到了小腹處，露出肚臍上方淡淡的淤青。

她剛要起身，突然聽見一聲幾不可聞的呓語。

“......别走。”

提姆的眉頭緊蹙，喉結滾動了一下，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地毯的絨毛。他的聲音比平時低沉，帶着睡夢中的沙啞，像是被困在某個醒不來的場景裡。

安妮塔頓住了

她猶豫了一秒，還是俯下身，指尖輕輕撥開他額前汗濕的碎發。“我在這兒呢，”她低聲說，聲音溫柔得仿佛能擠出水來，“哪兒也不去。”

提姆的呼吸似乎平穩了些，但手指仍然緊繃。安妮塔正要直起身——

突然，一股力道拽住了她的手腕。

“！”

提姆的手掌寬大而灼熱，指腹因常年握持武器而生着薄繭，此刻正牢牢圈住她的腕骨。他的眼睛依然閉着，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細碎的陰影，顯然還陷在夢境裡。

“......提姆？”安妮塔試探地動了動手腕。

回應她的是更用力的禁锢，提姆的指節泛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不肯松開，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睡夢中，他的另一隻手甚至無意識地摸索過來，抓住了她滑落的裙角。

安妮塔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晨光透過紗簾，在他們之間灑下斑駁的光影。

她能看到他小臂上未愈的傷痕，能看到他因噩夢而起伏的胸膛，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混合着硝煙與蘋果酒的氣息——他這段時間一直住在這裡等她嗎……她還以為他會回到韋恩莊園

“......騙子。”提姆突然呢喃，聲音裡帶着毫不掩飾的脆弱，他甚至吸了吸鼻子，就像小動物那樣

安妮塔怔住了。

她重心向前，撐在沙發的邊沿，任由裙擺鋪散在提姆身側的地毯上。

指尖猶豫了片刻，最終輕輕撫上他的臉頰。

“這次不騙你，”她湊近他耳邊，呼吸拂過他的耳廓，“我保證。”

提姆的眉頭終于舒展了些，但手指仍然固執地扣着她的手腕，仿佛生怕一松開，她就會像夢裡那樣消失不見。

安妮塔望着他孩子氣的睡顔，忽然輕輕笑了。

算了，她想。

家居裙可以晚點再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