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絕表白,給兩人的關系畫上一個句号。
句号表示結束,但句号寫多了,就形成一串不标準的省略号,暗示未完待續。
兩人之間确實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情愫,日積月累的相處中形成黏膩、連綿的細絲,纏繞着彼此,扯不斷理還亂。
林羽童有幾次想和葉恒祯問好,聊聊新聞八卦,理由是不想失去他這個朋友。
但想想還是放棄,傷了他的感情後,笑嘻嘻沒事人一樣顯得自己輕浮,更顯得他情誼廉價。
她把聊天記錄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像看相冊一樣,想不到認識大半年,就和他發生這麼多故事,忘掉他或許要很長一段時間,又或許忘不掉。
想到這,她劃動對話框,選擇删除記錄,從現在起試着對他脫敏。
葉恒祯被她拒絕過一次,所以這次坦然而平靜。
上一次的事告訴他,彼此還有餘燼,相信和她的緣分不會這麼淺,遲早有轉機發生。
老高的拳館年卡,林羽童還剩下幾次。
但拳賽之後,就去的少了,次要原因是懶,主要原因是怕碰到葉恒祯。
有天晚上下雨,雨勢很大,她下班之後打車到拳館,因為斷定天氣不好,葉恒祯不會來。
可走到門口,遠遠看見熟悉的身影在裡面,有幾個小姑娘在他身邊轉來轉去,他看起來不堪其擾。
這畫面在她心上摩擦,起了毛球,情緒莫名煩躁,打着傘轉身要走。
剛撐開傘,就聽見老高一聲“林羽童你來了怎麼還走呢?”
她噴出一股長長的怒氣,手往下揮動,意思是讓老高小點聲。
被發現了,隻能邁着碎步走到前台,跟老高說:“我臨時開個會,等下回來。”
末了,還是往葉恒祯那邊看了看,不巧和他對上眼神,當即慌張低頭,扭身離開。
其實沒有會,隻是不想和他相處的借口。
舉着傘,不知道去哪,隻能走進便利店。
想來這家便利店都有和他相關的回憶,冰袋、吃的、喝的,和他認識皆因于此。
兜兜轉轉,又從頭開始。
在便利店刷了半個小時手機,眼睛發酸,雨勢漸小,又撐起傘回到拳館。
葉恒祯已經不在了,她開始打拳,玩到老高關門,才打道回府。
臨走之前,老高問她:“你們倆出什麼事了?怎麼互相躲着?又鬧别扭了?”
她無奈笑笑:“沒事,幾場比賽都打輸了,他臉皮薄,不好意思見我吧。”
老高是聰明人,知道兩人有事瞞着,可終歸是局外人,也不方便刨根問底,隻鼓勵她沒事多來,鍛煉身體。
沒了比賽,葉恒祯的精力無處消散,不想和從前的狐朋狗友瞎混,隻能天天去拳館。
還有另外的目的,念着遇見林羽童,即便刮風下雨,也全勤出席。
那天見她躲着自己,高興又難過。
高興的是終于見到她,難過的是她不肯和自己講一句話。
為了不讓她難堪,他提早走了。
回到家裡,他靠在沙發上漠然地看着電視。
手機突然響起,以為是林羽童來電話,看到屏幕上的數字,他差點摔掉手機,想都沒想就摁掉了。
過了幾分鐘,這個電話再次打來。
這一次,葉恒祯讓它響了10秒鐘,方才接通電話,緩緩開口:“幹嘛?”
對面是個清脆爽朗的男聲:“弟弟,這周末有空嗎?和老爺子一起吃飯。”
他嗤之以鼻:“怎麼?想起來請我吃鴻門宴?”
“什麼鴻門宴,都是老爺子的孩子,和和氣氣吃個飯不是很正常嗎?”
他眉毛擰在一起,十足的嫌惡:“我沒空。”
“老爺子想見你呢,抽點時間來呗。”對面笑呵呵,在努力讨好。
“看情況吧。”他态度有所緩和,後背卻挺直了,顯出一絲緊張。
對面得寸進尺:“那我把地址發給你,記得準時到啊。”
“我還沒說一定去。”他想奪回主動權,不能聽憑他們擺布。
“哎呀,我還不了解弟弟你,一定來啊,我們等你。”
說罷,對面挂斷了電話。
葉恒祯閉緊雙眼,長歎一口氣。以往是年底,和他們湊成所謂的一家人,吃頓團圓飯。
如今這頓飯提早到夏天,比六月飄雪還不正常,不知道他們預謀什麼。
和林羽童一起的日子是清甜的氣泡水,日子過在一個個氣泡上,輕盈又自在,察覺不到生活的重量。
接下來要被灌大人的威士忌,酸鹹苦辣,後勁揮發,手腳飄忽還得保持清醒。
難是難的,可早晚都要面對。
赴宴之前,葉恒祯挑了半天衣服。
開始打算穿得西裝革履,可轉念一想,隻是吃飯不必大費周章,盛裝出席反倒暴露他心底的想法。
便走向另一個極端,看中故意做舊做破的設計款背心,穿上一瞧,如同流浪漢。
到最後,選了件淺亞麻襯衫,搭配同色系材質短褲,和一雙棕色船鞋。
收到家宴的地址,他遲疑了一下。在S市市中心頂級酒樓,尋常人看不出問題,認為是寬裕人家的常規操作。
但從前家裡是在淳安湖邊的别墅開私宴,把廚師請過來,搭配周邊山水風物,針對家裡人的口味燒菜。
這次改在店裡吃,其實是降了水準。
事出有因,也許是老頭子身體不好,去不了遠處,也許是家裡經濟出了問題,細節上講究不起了。
不管怎樣,一切去了再說。
去酒樓他沒開車,擔心被人說張揚。從前和人瞎混,貪圖一時之快,玩車飙車。
後來,開出去隻為和林羽童一起兜風,但也就去媽媽家那一次。
酒樓開在一幢洋房裡,是過去大戶人家的宅子。
新中式裝修風格,打磨出暗金色光澤的木地闆,搭配走廊溫和的燈光,讓他不自覺放緩了動作。
大廳裡客人不少,都安安靜靜的,受環境影響,大人小孩全在克制。
餐廳的經理身着長衫,自稱管家,營造舊時姿态,請他去包廂。推門進去,一大一小兩張桌子。大桌是成年人,有六個座位,小桌給孩子。
大桌主位是老頭子,叱咤生意場多年,氣場強大,誰坐他身邊都緊繃繃的。
挨着他左手邊是個30多歲的男人,所謂他的大哥,戴着金絲眼鏡,頂精明的商人樣,但有點過了頭。
旁邊是他妻子,甜美溫婉,擅長相夫教子。
靠門邊坐着姐夫,頭頸前傾,含着做小伏低的窩囊。
然後是自己真正的姐姐,滿身富貴珠寶,從來都用眼白看人。
小桌則是他們的孩子,一個個裝乖巧可愛,腿在桌下不老實,踢來踢去的。
人都齊了,空着老頭子身邊的一個座位,想必是留給他的。心裡暗笑,從前想要這個位子不肯給,現在給了卻興味索然,可憐自己從來沒有選擇的權利。
見他進門,姐夫倉皇起身,臉上堆笑:“弟弟來啦,快坐快坐。”